第83章(1 / 1)

倒叫溜进来的乌玉胜看个正着,这厮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溜进此处了,早前她曾使计收拾了一批细作,不论是燕京的还是南夏的,她都将其?铲除,军中这才勉强干净了。

在此之前,自乌玉胜出现在南夏阵前,她这寝帐,已被他溜入过三次。这次,还是她除尽细作后,乌玉胜第一次溜入此处。

她不想回忆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在寝帐内的情形,只抬头看向如今的乌玉胜,见?他眼中恶劣又冷漠的眼神更甚以往,心中不免觉得厌烦,只是那些厌烦的深处,还多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察觉的难过。

“如今你们南夏牛羊兵马冻死上万,你却在这祝我新春安康,真是有趣。”她笑了笑,笑容在火光下生辉,眼神却冰冷无情。

乌玉胜似乎在看见?她的笑容时愣怔一瞬,随即道:“即使再冻死上万头牛羊,那些南夏士兵,也并不会因此缺衣少食。殿下,可?要警惕些。”

她冷眼看向乌玉胜,手中的小福穗子被她越攥越紧,“你以为我军中的斥侯是吃素的?我无须你在此处提醒我什么。若不想被我斩之,趁早滚回去?。”

“倘若殿下真的不顾念旧情,早就该将我一剑斩之,而?非叫我滚回去?。”乌玉胜挑眉,似乎很笃定。

“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朱辞秋松开了攥着小福穗子的手,将穗子放在手中把玩着,“你如今分明对大雍边塞了如指掌,可?却迟迟攻不下山门关,总叫我军有喘息之机。”

“是少主你,对我余情未了。”她看着他面上愈发阴狠的表情,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毫不避讳地?随意说出几句话来,“我自然得多多利用少主,让我军掌握更多南夏战况,好让我夺回十三州,也叫你们为我大雍所有死去?的将士偿命。”

乌玉胜坐直身子,冷着脸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十三州,殿下夺不回去?。”

“闭嘴。”朱辞秋眼露凶光,语气也带着冰刺,可?乌玉胜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句,“殿下,你夺不回十三州。”

她静默须臾,忽然笑了,“乌玉胜,我虽未生长在边塞,也并未十几年都扎根在战场之上,但我也知,骄兵必败。”

“我今日?来此,不是来与你吵架的。”乌玉胜P/M/D/U/J/I/A冷着脸,戾气愈发严重,“若是顾霜昶在此,你岂不是要与他同吃这一盘新春饺子。”

朱辞秋闻言,看向放在一旁的,早已冷透的饺子,想起了营地?门口新搭好的帐篷内,那些热气腾腾,烛火通明下,露出爽朗笑声?的百姓们。她再度看向乌玉胜,看向这个寂静万分,又无比昏暗阴冷的环境,忽然觉得有些冷。

顾霜昶在信中说,等她得胜回朝,要与顾霜翎一同,亲手给她做一顿接风洗尘宴。好友间?的热闹,她已许久未曾感受过,于是她看着乌玉胜,粲然一笑,“若他在,此处还有你什么事?”

“若他在,我会杀了他。”

“你敢!”

“殿下,我如今身份,杀一个大雍人,有何不敢?”乌玉胜冷笑一声?,“况且我杀的大雍人,还不够多吗?”

“南夏少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她冷漠地?看向乌玉胜,语气冷淡。

帐外?呼啸的寒风似乎吹的更厉害了,面前的炭火已不足,朱辞秋身上一股冷意,让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裳,站起身自顾自地?披上了狐裘,恰在此时,她看见?乌玉胜也站起身,不顾她阻拦,强硬又无礼地?将他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她闻到乌玉胜身上的味道愣了一下,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似乎也因这一举动,减淡了些许。但她却清醒的知道,这是错觉。

她与乌玉胜,早已有说不开的话,道不明的事,中间?隔着家国?,即使有情,也要绝情。可?人非草木,她若真要绝情,也是极难的。

“我今夜来此,只为祝殿下新春安康,平安,顺遂。”乌玉胜将披风给她系好后,一直待在她面前,轻声?说着话,“殿下,我可?以放过大雍。”

“嫁给我,我就放过殿下的子民。”

朱辞秋抬头望向他的眼,觉得他疯了。她打落他摸着披风系带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冷漠道:“乌玉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殿下,你无法阻止燕京的酒囊饭袋暗中作梗。”乌玉胜站在原地?,面容隐在烛火下,“即便你有万千招数,南夏健硕之士远超大雍,兵马也比大雍多一倍,后方粮草补给如流水般送入军营。”

“你守不住的,龙虎关战败后,就已告诉殿下了,你守不住这边塞。”

“守不住?”朱辞秋冷笑,“世上之事千万,我却从不信这些提前笃定的言论。无人敢拼,那我便去?拼。即便是我死,我也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不是真的烂的生了脓疮,无药可?治。”

乌玉胜闻言,沉默半晌。他忽然单膝下跪,以大雍之礼待她,语气却含着威胁:“殿下,你若嫁给我,我可?以放过你的子民。”

“我也能替殿下,除尽脓疮。”

她看着乌玉胜,觉得好笑,便嘲讽道:“本宫不止要这些。本宫要无上权力、万里疆土,也要南夏对本宫俯首称臣,少主,给得起吗?”

乌玉胜望着她,好似当了真,“臣愿以万里江山作聘礼,迎殿下入,南夏。”

“骗子。”朱辞秋勾唇一笑,将乌玉胜的披风解开扔在地?上,又踹了他一脚。她拔出腰间?的匕首,弯腰将匕首抵在他咽喉处,轻轻地?划了一下,留下一串细小的血珠,“乌玉胜,你真可?笑。大半夜来此,竟然只为说出此事。”

“滚回你的南夏去?,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不会再留你性命了。”

后来如何,朱辞秋有些忘了。只记得除夕后,她再也没见?过乌玉胜,直到军中弹尽粮绝,她向燕京妥协。

又扭头看向如今在她身后,早已变了模样的乌玉胜。仅此一遭,她方才知道,当年雪中帐内那句,守不住十三州,是怎样的实情。

那是早已苟且注定的交易,将人如畜生般戏耍。

“乌玉胜。”

“嗯?”

“当年为何,不愿告诉我实情。”

第48章 第四十八话 “从此,我只臣服于殿下。……

乌玉胜握着缰绳的手一颤, 好似也想起了当年?之事。

他放缓了驾马的速度,他们顺着太阳走,阳光照在他们脸上, 两侧微风卷起树木青草香,吹动两人的衣袖, 就连发丝被风吹动,在光下交缠在一起。

这样平静祥和的氛围, 让朱辞秋觉得他们之间的那?些,声嘶力竭的争吵与仇恨, 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失了一般。

“大雍内忧外?患经年?之久, 若不将其?彻底抽筋剥皮铲除烂死的腐肉,大雍国灭,是迟早的事。就算我不告诉殿下这一切的真相,殿下也深知这一点。”乌玉胜的声音缓缓而来,好似早前恶劣的语气在温熙的阳光下,都化为乌有,只余淡然与平静。

“殿下在边塞那?么久, 正因为听见了看清了这世间万万疾苦, 所以更想为身后之人挡住刀光剑影。”他突然低首,离她更近,“所以我知道,以殿下的性子,若得知这一切, 便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人。”

“即使搭上殿下自己的性命,殿下也会替天下黎民,问他们一个?公道。”

“可是殿下,当年?燕京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 南夏也不愿给你一丝喘息之机,那?段日子,”乌玉胜又?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天池,顿了顿,语气竟多了些苦涩,“那?段日子,我每次,都在暗处观察着殿下。殿下一日比一日憔悴消瘦,就连素日合身的衣裳,都变得有些宽大。”

“那?时我就在想,镇守边关,抵御外?敌本不是殿下的职责。殿下本该在公主府中吃着茶水果子,与闺中好友谈笑夜话,不愁风雨。而不是在风沙弥漫又?苦寒无比的西北,吃尽苦头?。”

朱辞秋闻言,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从未做过粗重活路的手,只有右手上,有着两道因写字、做女红而留下的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