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他?也死于?十一年前。
诃仁沉默半晌才放开手,直起身看向紧闭的伤室门,“若不是怕他?醒来发疯要去送死,你?早已死了千次万次了。”
朱辞秋与?他?无话可说,恰好此时西琳打开门端着一大盆血水往楼下而去,偏头瞧了她与?诃仁一眼,先是朝她道:“他?醒了。”而后又对着诃仁说着,“里面还?有一盆,你?去端下来倒掉。”
“你?命令我?!”
诃仁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
朱辞秋站起身,衣侧的手有些颤抖,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不再管一旁的诃仁,率先进入伤室。但?走至门口时,脚步却也还?是忍不住地顿了下。
伤室一面墙上有两三?扇窗户,外头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内,让冰冷又充满血腥气?的屋内有了些温度。
她没有立马看向趴在床上浑身裹满纱布的乌玉胜,而是看了眼正?在门口净水盆中洗手的铁木修。后者瞥眼看见她后便迅速用?手巾擦干净手,又迅速走了出去。
门未关严实前,似乎听见铁木修对正?要推门的诃仁说:“你?去干嘛?回来回来,年轻人的事?你?别去掺和。”
诃仁乐了,“我不是年轻人?”
再然后,她便听不见了。铁木修已然将门关严实。
原来里间可以如此安静,安静到她看着趴在床上仍抬头望向她的乌玉胜时,能够听清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与?缓慢的心跳。她与?他?的视线交汇在空中,就?像时辰停滞一般,她与?他?都未说话,也未有任何动作。
乌玉胜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额间还?有密密麻麻的汗渍,健硕有力的臂膀弯着交叠在下巴处,将他?整张脸托起看向她,纱布将狰狞的伤口全部缠绕遮挡住,却仍有血渍透出来,在纱布表面留下点点鲜红色。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如此苍白狼狈的乌玉胜。
“殿下。”乌玉胜声音极小,也嘶哑难听至极,但?她仍旧听得很清楚。
“你命很大。”朱辞秋站在原地并不靠近他?。她勾起嘴角,似是在嘲讽他?,“再这般折腾,不等?我来杀你?,你便会自取灭亡了。”
乌玉胜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怎么,早前那股嚣张的气焰到哪里去了?”她走近一步,半蹲在地上,用?手挑起乌玉胜的下巴,让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笑着,但?眼底尽是讽刺,“以为这样我便会心软?”
乌玉胜艰难地动了下手,握住她的手腕,极轻声道:“我……并不想叫殿下看见此幕。本想殿下睡三?个时辰,待一切结束后叫诃仁带殿下来此,我……并不知他?会如此。”
或许是因受伤后的虚弱,叫此时的乌玉胜并不似先前那般冰冷阴郁,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少年时的乖巧。
她笑了一下,反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用?另一只手轻轻划过他?鼻梁右侧的那颗小痣,“若是穆雨生说这些话,我是相信的。但?你?是乌玉胜,我不信你?。”
食指从小痣划到嘴角,顺着脸颊的轮廓划至眉弓,又从眉尾划到那浓密的睫毛处,叫乌玉胜的眉头皱了下,连睫毛都颤抖着。她看着面前受伤苍白的男人皱着眉头,咬了一下唇,握住她手腕的手松了些许又再次握紧,于?是又笑,“你?怎会不知诃仁的为人呢?你?也在猜我是否会心软吗?”
乌玉胜抬眼,身上的伤口让他?无法再动弹,只能任由她的手指在他?脸上划来划去,于?是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不安分起来,在她手腕处摩挲着,他?恢复了那副冷淡却带着些偏执的模样?,勾了勾嘴角,“果然骗不过殿下。”
朱辞秋觉得痒,便猛地抽出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乌玉胜抬着头,仰望着她。
“我只觉得你?可怜,像只狗一样?。”她不再笑着说话,连眉头都皱起来,“还?是一只渴望有人关心的野狗。”
“我知道。”乌玉胜抬着下巴,眼底过分偏执的欣喜完全展露在她眼前,本不该对此有所反应,却在看着他?背后渗出血的伤口时,又让她胸腔狠狠一颤。乌玉胜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只继续道,“第一次见面时,我便说过,殿下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她沉默一瞬,转身欲走,却被乌玉胜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
从未如此难听过的沙哑声音却又让她心口攥成小纸团,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听见乌玉胜哀求般的声音,就?像是当年他?问她为何不信他?那般。
“殿下,泡¥沫¥独¥家你?陪陪我。”
“我只有你?了。”
她顿在原地,任由他?拉着衣袖不知多久。久到她站的脚都有些酸了,身后的乌玉胜拉住她的那只手仍旧不愿放下,她侧过头,看向一直望着她的乌玉胜,“让我陪你?,可以。”
乌玉胜眼睛似乎亮了一瞬。
“但?我有个条件。”她示意乌玉胜将手放下后转过身,低头看向他?,“告诉我,你?的计划。”
乌玉胜沉默了,眼里的光也逐渐消失,他?扯动嘴角,“留在南夏,什?么都不知道,对殿下是最好的。”
“你?觉得好便好?”她觉得荒谬,“你?既然让塔娜告知我画皮之事?,又要让诃仁带我去见你?母亲,已经如此了,为何还?不肯对我说实话?”
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殿下,知道了?”
“你?的心思与?我来讲,并不难猜。”
“那为何,刚入南夏时,殿下要选择与?乌玉阙合作?”他?抬起头,似乎有些委屈。
朱辞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你?”
她真的很想借用?诃仁的那句话,你?有病吧。
但?乌玉胜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又道:“为何?”
她气?笑了,“你?莫非被倒刺鞭打糊涂了?我若跟你?合作,便要被你?困在此地一辈子。”
“留在我身边,有何不好?”乌玉胜脸色渐冷。
“你?还?记得,当年春日宴上,你?说过什?么吗?”朱辞秋再次蹲下身,直视着他?的双眼,想要透过他?看见当年质朴又温柔的少年。
乌玉胜呆愣了一下,轻声吐出一句话来:“臣想让殿下去更广阔的天地纵情肆意。”
“是啊,如今你?却想将我困在你?身边一世。”她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在抚摸小狗,“可我从来,都最讨厌束缚与?欺骗。”
乌玉胜这个人变得很矛盾,她觉得。她有时都看不太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低下头,发顶似乎在她掌心又蹭了蹭,让她马上收回手,于?是乌玉胜又抬起头,“等?殿下见到她,便会知道我的计划了。”
这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
“但?这之后,”他?眼神忽然变得危险,宽大的手掌拽过她的手腕,让她被迫抚摸向他?的脸颊,“殿下仍要待在我身边,亦不会再叫殿下接触到乌玉阙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