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总是在挑事?”

“……”明明是个大高个,雌虫却嗤了一声,“你。”

“……我现在要开始讨厌你了。”

温馨的一幕很快再次碎于全息投影的粒子中,康奈利还怔了一下,他好似找到了什么希望般,扭头回来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珍珠体。

“所以……赛利安……”康奈利几乎算得上小心翼翼了,比任何时候,“刚刚那个想法……这位赛利安是和大公,我是说,新历的赛利安中,至少是有这两位大公的后代子嗣,对吗?”

康奈利把话说出来以后,心里的忧虑缓解了很多,他又礼貌措辞了一番,才更慎重的询问珍珠体。

“那么…大公…伯恩斯大公,他的性格,他就是您说的‘凡事都有例外’中的例外对吗?”白化种似乎在躲避什么危险的猜想,他说出这个疑问后像拔出了心中堵得慌的塞子,一股脑的把自己更多的推测举了出来。

像是之前兄弟都能够容忍对方触碰自己的额触角,很自然不抗拒的拥抱,每一个充满小斗嘴一样的幕间,他们就像一对正在磨合的三棱体,互相对撞着,又小心翼翼的不伤到对方。尤其是,年幼的提摩西的确有几次明显的忍让情况出现很自然,似乎根本不为难。

而他又有那般让人舒缓的精神异能。康奈利绞尽脑汁的在一点儿的信息提取关键,一些关于提摩西精神正常的证据。

珍珠体意识到了这点,说实话康奈利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之前全息投影中有关原始虫族的部分,所展露出的一切像一个个石锤。比如:所有的原始虫族都很凶残,性格天生就左,兄弟们直接的问好基本你好开头,互相肢解对方结尾。暴虐与不当人,血腥与残酷如影随形,最像人的涅柔斯·赛利安已经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杀人连坐的独裁性。

“……”珍珠体很微妙的沉默了一下,它在空中缓缓地转了一下球体,仿佛把眼睛扭过来看人一样礼貌地问:“你似乎很笃定提摩西的性格会很好呢?”

“你有什么证据,吗?”

再说一次。康奈利·德拉昂是一个生长在新历史下,在法制与人权并行,规章制度与人道主义同存的和谐共荣社会中的新历虫族。

虫族性格中残暴,血腥并且神经质的一面已经在断代的血脉中被稀释了很多。新历的虫族依旧存在这样的特性,基因值越高越明显,但同时新社会也教会了他们克制。

不仅仅是克制。还有谦恭,英勇,荣誉,牺牲。

牺牲这一项中包含很多意义。康奈利可以为了一个虚无的梦牺牲自己父辈与为之努力的一切,并重头再来。

谦恭的应对全新而陌生的一切,尊重并去学习。

但当他为之努力那么久的一切,那个雪白无瑕的梦境突然在更多的现实和史料面前,染上了让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试图去想象过的颜色。一些肮脏的,残酷的黑泥。几乎与康奈利信仰,坚持,一切认为正确的法理背道而驰。

康奈利无法忍受,却又无法松手,只能强迫自己再去看更多,在那些既定成逻辑的现实里,挖出更稀有,更不合理的东西。

如砂砾淘金,找出与梦中大公身上相似哪怕只是一点的地方。

白化种的心中充满了一种为之奋斗多年的信念崩塌,他爱着自己的梦境,现在正在跨梦而出,可梦境外有一条毒蛇。

他像是一个信仰正在崩塌的骑士,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奉侍多年的爱与欲全是原始暴虐的结合体最可怕的是,康奈利发现他竟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这才是最让康奈利沉默而绝望的。

当他看到小提摩西有这番表现时,康奈利好像抓住了一个希望,他忍耐却又急切。

白化种对着珍珠体沉默了一会,他很艰涩的说着,仿佛喉咙里含着一把碎石,每说出一个段落,都要刮走一些血肉。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我知道这很没有逻辑且荒唐。”白化种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解开自己扣紧的制服上衣,伸进去,在内袋里掏出了一个表面已经彻底氧化发暗的旧怀表。

“我有一个‘遗留物’。”白化种握着这个旧怀表,已经摘掉手套的手背因为太用力而鼓出青筋,“这里面,刻印留存了大公,提摩西的信息素。……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自从激活这个特殊纳米金属后,里面被刻印留存的信息素一直帮助我度过了所有发情期……那个时候起,我就会做一个梦……一个永远在重复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红发雄虫……现在我知道了,他叫提摩西·伯恩斯。但不是这样的……梦里他不是这样的……”康奈利仿佛是在对自己解释,“……他会一直鼓励我,温柔并充满耐心,仿佛爱与宽容源源不断……就只是,对我。”

“他不是这样的……”白化种几乎说不下去了,他的表情很勉强的保持着一股平稳,但玫瑰粉的眼中是一种破碎而摇摇欲坠的神色,他站得很直,却只是给人一直,有什么东西已经要把他压垮了的沉重。

啊。珍珠体很轻的应了句。在康奈利抬眼看过来后,珍珠体很礼貌的问:“我可以看看这只怀表吗?”它顿了顿,“你打开,然后举着就好。”

白化种闻言,抿着唇,用拇指摁开了表盖。氧化的怀表已经很旧了,表面被摩擦出了一层哑光的圆滑感,表壳里面的指针早已不在转动,白水晶外壳的表盘有一圈很漂亮的花纹,和一些本该镶嵌碎宝石的空孔。表壳内层可以内置相片的位置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已经差不多要被磨平的浮雕家纹,缺了很大一块,分不清到底是哪个虫族的家徽。

但无疑,这块被打开的怀表,慢慢氤出一点点冷香。好似这个怀表曾经被这种味道的熏香长久的熏烤过,这股冷香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表壳内的白水晶表盘与纳米金属上,一旦打开怀表就能闻到。

这股冷香,和立方体中一直沉睡着的阿弗洛狄德所溢散出的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

无可辩驳的事实。

“……是这个啊。”珍珠体的话语让康奈利颤了颤睫毛,在白化种忍耐克制又痛苦的目光中,珍珠体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着:“那你看得没错。”

“如果你拿着这块表,所看到的提摩西,的确,就是这样温柔。”珍珠体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声,有一种空灵悦耳的愉悦,“这毕竟……是提摩西送给他最……珍爱……之人的定情礼物呀……”

“哪怕是涅柔斯·赛利安,也比不过的,珍视。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提摩西,的确是,那个,例子。”

“他和他的兄弟们比起来,提摩西,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康奈利骤然睁大了眼睛。

4

新历幻想乡星系哈瓦那主星黄昏庭院。

一位金发身着银白并金饰祭师服的侍从突然被吓了一大跳。

黄昏庭院中,最里面那间属于王的静想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恐怖的巨响,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一瞬间被砸烂,随后还跟着其他零零碎碎又非常恐怖的砸东西声音。

随后,在庭院中沉默守卫的侍从们看到自己的王猛地从静想室里推开门,橡木做成的巨大拱形门直接重重砸木质墙体的两侧,坚硬的圣树木壁瞬息间爬满了裂纹。

王的静想室在圣树根脉的一角。

最先出来的是王。随后鱼贯而随的是身着白色祭师服变体军装的执政官们,他们俊美的面容上没了以往的漠视高冷,眼神跟在在王的身上,全是焦急。

“请等一等,请您等一等现在去虫族的星系并不安全。陛下,请您三思,请您”

侍从们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见一阵铺天盖地的黑影掠过,像是什么蠕动物体组成的巨手,将其中那位执政官劝导者扇远,重重的撞在雕刻着无数精美花纹的橡木树墙上,昏迷过去。

操纵这一切的主人只是沉默前行,面若冰霜,他越过一道又一道的白岩石与橡木构建的回廊,影子在庭院内恒定的人造黄昏光中无限拉长,一路上其他的人不敢再劝导任何一句话。

这种沉默一直保持到主人登上目标航线最终目的地定在虫族中央星的迁越星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