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周家,以前可是大户。我在女子中学受进步思想影响,便离开省城,去了解放区,投身革命。”
“我跟你爷爷的婚姻,是组织上安排的。当时,他已经是团长,打仗英勇,不怕死,是出了名的乔大胆。那个年代,这样的英雄,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你爷爷性格直率,没什么花花肠子,组织上觉得我们合适,就安排我们见了面。我只看了一眼,心里就认定了他。”
“我们结婚后,他继续打仗,我在宣传队工作。虽然聚少离多,但我们心里都有彼此,也都理解对方的工作。就这样,我们风风雨雨地走过了几十年。”
唐果点头,“这么说,你跟爷爷,算得上是恩爱夫妻了。”
“夫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爱情就变成了亲情,谁也离不开谁的那种。”
老太太继续说,“刚结婚的那几年,两人聚少离多,倒还不觉得什么。后来不打仗了,两人生活在一起,文化差异,性格差异,还有生活习惯等等问题便逐渐暴露出来。你爷爷脾气暴燥,却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过没事的。”
乔慕源的张脸顿时沉了下来,“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本身就不是我爸的孩子,所以,我爸才不喜欢我,故意针对我。”
“不是这样的。”
“老太太急切地说,“你是你爸的孩子,这一点,不容置疑。你爸这一辈子,顶天立地,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心眼太小,动不动就吃醋,拿这事戳我的肺管子……”
唐果赶紧附和,“爸,你跟爷爷和大伯长得其实挺像的,你不用怀疑自己的出身。”
舒嫣雪柔声说,“虽然把我们送到干校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和爸的认知也有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还是嫣雪善解人意。”
老太太适时地赞叹了一句,才继续说,“你爸打仗是一把好手,却是一根筯,认死理。你的思想和言论,跟当时的时局格格不入,这让他很难接受。”
“其实,我看得出来,事后他早后悔了,只是死活不肯承认。离休对他来说,是一道坎。他觉得自己被社会边缘化了,成了废人,所以,脾气才越来越怪。”
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老太太只得停住了话题。
一家人吃完饭,舒嫣雪和唐果负责收拾,乔慕源才扶了母亲,去单位的办公室。
说实话,如果不是邮局关门,乔慕源是不愿意回单位打这个长途电话的。
原因很简单,怕影响不好。
现在母亲这个样子,要是不想办法解决,这个年,可就过不安生了。
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起来。
听到是他的声音,乔月在电话那头顿时哭了起来,“三叔,奶奶一走,爷爷就晕倒了,我爸现在医院,家里就我一个人。”
老太太一听,顿时急了,抢过话筒,颤声说,“月儿,快告诉奶奶,爷爷现在咋样,要不要紧啊?”
乔月抽泣着说,“我不知道,奶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我好害怕!”
见老太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乔慕源赶紧扶着她,低声说,“妈,爸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我马上就送你回去,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老太太低声啜泣,“我明知道他血压不好,还跟他置气……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娘家的成份不好,历次运动中,娘家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唯有她,在乔鹤延的庇护下,每一次都安然无羔地度过了。
她很难想像,如果没有丈夫,这些年,她能不能活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老爷子要是有个好歹,他们一家,能不能继续住军区大院的小洋楼,还是个未知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唐果再次出手
老太太归心似箭,乔慕源决定,连夜开车送她回省城。
唐果不想父亲一个人开长途辛苦,便跟老太太一起,坐到了汽车后排座位上。
一路上,老太太絮絮叨叨不停地念叨,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怎么能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扔下老头子一个人,走了呢?”
“都吵了一辈子了,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怎么还跟他计较上了呢?”
“老头子虽然离休,影响还在。他要是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唐果刚开始的时候还柔声安慰,说到后来,她也烦了,干脆闭上眼睛养神,只装没听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窗外的风景如同一幅幅流动的画卷,快速掠过。车内,只有老太太的声音在低沉地回响,带着无尽的忧虑和自责。
老太太终于说累了,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乔慕源专心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祖孙俩,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他无法理解,父亲说话如此恶毒,给母亲造成了如此深重的伤害,母亲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始终牵挂着。
既然母亲的离开能让父亲气到晕倒的地步,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在父亲的心目中,母亲还是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呢。
既然两个人都互相在乎,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呢?
或许,这正是爱的神秘之处吧,一种即便在痛苦和背叛中也难以割舍的情感。
半夜时分,乔慕源驾驶的汽车终于在新年的鞭炮声中,缓缓驶进了医院。
跟上次一样,医院的急救室外,仍站满了乔家的人。乔景玮坐着轮椅,也到了。
看到老太太和乔慕源父女,所有人都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
乔慕华更是走过来,毫不客气地说,“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
姐姐的话令乔慕源感到愤怒,他立即站出来,替母亲说话。
“爸妈吵架,妈去我家散散心怎么样,你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