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双眉一拧,急忙将雁儿护在怀里,横腿扫起大片碎石枯叶,掌力一掀,夹杂着内力的碎石枯叶似张了眼睛般爬上一众人的穴道。他动作极快,这些人还不及扔出火雷便教杨逍定了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塞克里那一颗他却是怎也来不及避开了,粗瞧了瞧纪晓芙所在的位置,见火雷伤不得那边他也便放心的俯身,拿自己的身子去护雁儿。他又怕雁儿恐火雷之声,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双耳。

“轰”的一声,火雷在杨逍背后炸开。也幸好只有这一颗,可仅仅一颗便激起满地碎石纷飞,连同烈火的灼烧生生嵌入杨逍后背,一袭白衣几乎沾满了血迹。

他也知自己背后血肉模糊,恐纪晓芙看见忧心便不敢转身,小心翼翼地让怀里的雁儿露出头来,细声问道:“雁儿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吓到雁儿?”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雁儿,生怕哪一处没护好,教雁儿受了伤。

雁儿红着眼摇头道:“雁儿没事,雁儿是不是又让叔叔受伤了?”她紧紧咬着嘴唇,落下了几滴眼泪,“那些人说得对,雁儿是个不祥之人,让爹爹娘亲受伤,害死了赛契合叔叔,如果不是为了雁儿,杨叔叔也不会受伤,是雁儿不好……”

杨逍皱紧了眉头,雁儿乖得令人心疼,这些话、这些事哪里是她该知道的啊:“雁儿,告诉叔叔,谁说你是不祥之人?雁儿怎么会是不祥之人呢?是叔叔不好,不该送你们去古华派做密使。”他望着雁儿的眼睛,那双本该清澈无比的眸眼中却添了几分黯淡。

“古华派?”塞克里听出了终点,拿捏的嘴边低声呢喃着,好半刻,他忽然问道,“杨逍,雁儿到底是谁?她怎么会认识我大哥?”

杨逍仍未转身,半蹲在雁儿面前背对塞克里道:“雁儿是江伯维的女儿,你也许不知道,江伯维夫妇曾经与你大哥结义,他们是我派到古华派的密使,他们根本没有叛教。就在一个月以前,他们身份败露被人追杀。可能他们走投无路了才去找你大哥想坦诚一切,并求你大哥把雁儿藏好。结果古华派追出三十里,杀了你大哥活抓了江伯维一家。”

他叹了叹,仔细地伸手擦去雁儿眼角的裂痕:“我杨逍定当倾尽全力保护雁儿一生平安。”

他撇了撇嘴,嗤之以鼻,“那些九门七帮的人为了让我露面,把江伯维夫妇虐打重伤,他们竟然狠毒到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连命都没了。”

杨逍话锋一转,又道,“你大哥报仇之事,我早已有了周全的部署,也不会因为你这次的背叛而取消计划。”

塞克里听他之言大惊失色,那一抹殷红的背影将他眼睛刺得生疼,他张着嘴“噗通”一声,重重跪地:“我错怪杨左使了,属下罪该万死。”

第十二章:御下之道

他就要挥刀自刎,杨逍却好似早察觉到了一般,弹指掷出一块石子儿,震飞了塞克里手中的大刀:“你领着众教徒造反本就是死罪,但我念你心在明教,所做一切皆为了重振明教名声,我,姑且,饶你一命。”

杨逍强忍着剧痛,抱着雁儿站起身挺直了后背:“我可以不计较你以下犯上,但是你身为雷门门主,知法犯法以火雷残害无辜,依本教教规,你,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领罚。”塞克里握拳作礼,也不起身,抬手便是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属下失职,令天下子民无辜受罪,唆使门下弟子以下犯上,不问青红皂白行龌龊之事,蒙左使大量,属下当自毁半身内力,以谢罪过。”他话说完,终是忍不住喷出大口鲜血。

杨逍双眉一定,顾不得纪晓芙是否会发现自己的伤,脚踏泥地,轻点两下便陡然移至塞克里身后,一道柔和的内力顺着他自伤的经脉缓缓流入体内,温热的气息一点点包裹住他受伤的经脉。不过片刻,除了胸口仍余的阵阵钝痛,他只觉浑身清爽,也未觉内力少了分毫。

“杨左使,塞克里服了,塞克里愿为明教、为杨左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郑重的跪在杨逍面前,‘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是真的红了眼眶。

杨逍抬手连点数下,一道解开了那些雷门弟子的穴道,他们跟在塞克里身后,齐刷刷跪地作礼:“属下愿为为明教、为杨左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杨逍点了头,塞克里急忙起身,招呼门下弟子速取银两药草,一面向客栈掌柜赔礼道歉、奉上银两,一面四处救治为他们误伤之人。这一场祸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受火雷波及的百姓捧着手上沉甸甸的银两自不会再计较塞克里的误伤。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是为生计,塞克里奉上的银两足够他们半生无虞,那些误会早从他们的脑海中抹去。

“杨逍,你怎么样?你没事吧?”纪晓芙急忙冲到杨逍面前,紧张地拉着他欲瞧他背后的伤势。她是看见了他背后大片殷红的,那么明显她怎会瞧不见?

杨逍苍白着一张脸,伸手搭在纪晓芙身上:“让我,靠一会儿……”他极虚弱,可即便如此他亦不愿在人前露出一星半点的软弱,整个身子的力量几乎全压到了纪晓芙身上,她故作镇定的搀着他,依他的步子一点点挪进客栈房中。

房里再无旁人,杨逍终是把雁儿放到地上,卸下了全部的防备:“晓芙。”他坐在桌前的圆凳上,半抬眸眼望向纪晓芙。

他还欲说些什么,纪晓芙便已拦他道:“你别说了,我去取药。”她眸中泛着泪光,很浅,却教杨逍一眼望穿。

这一次为了护雁儿,杨逍背后被火雷伤了挺大一块,还有好些震飞的碎石随着火雷之力嵌入了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便是他那一袭白衣也教火雷震得与血肉粘粘在了一起。凭他的武功哪里会躲不掉?可他躲了受伤的就是雁儿,就算那是一个不曾蒙面的陌生人,杨逍亦不愿伤及无辜。

“雁儿,一会儿你去找塞克里叔叔玩好不好?他不是坏人,他是叔叔的手下,不会伤害雁儿的。”杨逍浅浅一笑,将雁儿抱在膝上,细声叮嘱道。

他不愿让雁儿瞧见自己的伤,伤得这么重,他也是人,也会痛。接二连三的受伤,前一次的伤尚未大好,今日又让火雷炸了一番,他是怕雁儿太懂事、太会胡思乱想了。不论是为了雁儿,亦或是纪晓芙,他痛点没什么。

雁儿连连摇头,红着眼极认真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伤叔叔?”

杨逍揉了揉她的面颊,笑道:“是叔叔和他有点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雁儿只管找他们玩,他们要是敢欺负雁儿,雁儿就来找叔叔。”

雁儿嘟囔着嘴应了一声,堆着满脸笑意跑开了。

纪晓芙回来时,手上的托盘里叠着一件精致的白袍,一旁搁置了伤药纱布。她把托盘摆在圆桌上,极顺手的从内取出蜡烛小刀,仔细烤着火。好歹有了经验,她不似第一次那般不知所措,可当她瞧着杨逍背后那片殷红时,一双玉手仍微微发颤。

杨逍勾唇浅笑,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别怕。”仅两字,却在她心底激起阵阵涟漪。他低沉的嗓音总教她慌然失措,不由自主地丢了神识。

纪晓芙咬唇颔首,拿着微红的小刀仔细割开他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衫。所幸他伤得确实不重,只是血流得多些,硬生生营造成一副重伤的模样。可诚然如此,衣衫之下的伤处竟嵌了大大小小四五块碎石,亦有让火雷灼烧的焦黑处,那些地方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碎石要剜、死肉要除,纪晓芙手下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杨逍竟还能笑得出来。纪晓芙从圆桌上取来烈酒,照着他的伤口“咕噜噜”倒了大半坛。

杨逍皱了皱眉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握紧了拳头。烈酒钻入皮肉,火辣辣的痛攀上全身,他兀自忍着端坐在桌前几乎未有动作。头一次纪晓芙替他疗伤时就紧张得大汗淋漓,那时他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以为自己下手太过不敢再动刀。这一次较前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不想纪晓芙有负罪感,忍都忍了,再痛上几分又何妨?

纪晓芙小心的下刀,有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下刀多了几分精准。五块碎石极快的被她剜起,锋利的小刀三两下便割尽了焦黑的死肉。她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取来素布止血。

看着面前挺立的背影,纪晓芙忽然忆起以前自己受伤时的模样。那时候她的剑法还不能自如掌控,总会不慎伤到自己。仅仅在臂弯上割了一道口子,她便觉钻心的疼。灭绝师太给她上药的时候,她疼得都快哭了。

可杨逍,他受的伤比起自己重得多了,任由锋利的刀子划在身上也一声未吭。纪晓芙不由地开始心疼杨逍,甚至有些感同身受。她红着眼眶取来伤药和纱布,仔细地裹住伤处,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地跑出眼眶,滚落在杨逍背上。

第十三章:将离

察觉到背后多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杨逍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顺手拿来桌上备下的衣衫穿好。回头时见纪晓芙眼眶已湿,泪痕爬满了脸颊,他心疼上前几步,伸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细声问道:“傻丫头,哭什么?”

“杨逍,你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从我见到你,你总是在为别人打算。”纪晓芙皱着眉,沉声问他。

杨逍挑了挑眉,笑道:“就为这个?”见纪晓芙连连点头,他又道,“你心疼了?”

纪晓芙避开他的手,厉声问道:“你们明教的宗旨到底是什么?世人都说你们明教作恶多端,可这几日我看到的和传言的大相径庭,我,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她这般问的时候,内心何尝不是已经开始相信杨逍了。

杨逍轻笑道:“我们明教的宗旨啊。我们明教的宗旨又何尝不是惩恶扬善、惠世济民呢?但我们从来不标榜自己,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动不动就把信念挂在口头,欺世盗名。”

“你……”纪晓芙开口欲言,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见的是那些九门七帮的人如何如何虐打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她见的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甚至连重伤之人都要赶尽杀绝,甚至不惜下黑手;她见的是明教教徒兄弟情深、拼死救援;她见的是杨逍为保无辜百姓,甘受不白之冤。

“我们明教和你们名门正派不同,明教教徒遍布各地,有几个顽劣之徒也无可厚非,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曾因练功而走火入魔,只有吸食人血才能活着,金毛狮王为报家仇,冠成昆之名四处杀人不假。”杨逍不屑解释,可在纪晓芙面前,他终是忍不住解释一番。

纪晓芙皱眉道:“你们为什么不去解释?只要你肯解释,也许,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水深火热。”

“解释?”杨逍嗤笑道,“晓芙,你还不了解这些名门正派吗?他们恨不得把明教除之后快,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剥皮饮血。”看着纪晓芙这般神情,他叹了叹,凑在纪晓芙耳边笑道,“把雁儿接上,我们回家了。”

在这安德小院里,纪晓芙不再是峨眉纪晓芙,杨逍也不再是明教杨逍,他们并雁儿一起,活脱脱像是个三口之家。明教的人识趣,自安顿好一切后便再没有来打扰杨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