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店小二教另一桌客人叫去了,似乎是那一桌苗族客人吵起来了。声音很大,这一边的杨逍、沙赤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大约是因什么上菜快慢的问题在抄,似乎还提到了一些有关汉人的说辞。沙赤纳下意识去看杨逍,杨逍亦教那些话语扰得皱了皱眉头。
店小二看看那一桌客人又看看杨逍他们神色略显慌乱,瞧他在那手脚并交,焦急的跟那桌客人解释着什么,只片刻时间便已经满头大汗。那一桌苗疆人的衣着不错,看样子算是苗疆的富贵人家,又哪里肯听店小二说的。店小二一通话尚没有解释完,其中一个苗族人抡起拳头,就要在客栈里大打出手。
一向喜欢路见不平的纪晓芙怎会无动于衷,身影一闪便已经拦在那苗疆人面前,一只手扣住他命脉,将其手腕往后一翻,只听得“咔嚓”一声,生生将他的腕骨折脱臼了。
那个苗族人捂着手腕连连呼痛,与他同来的三个苗族人分出一个扶着那人,另两人凶神恶煞地与纪晓芙相对而立,一口苗语“咿咿呀呀”的骂道:“卑贱的汉人!苗族神地其实你们这些汉人可以踏足的?还不快滚回你们的中原去!”
纪晓芙虽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从语气当中亦可分辨出这几个苗族人是在咒骂,她不甘示弱,回那几人道:“就算他做的有什么不对,你们也不应该对他大打出手!”
那些苗族人听不懂汉话,谁也不知道纪晓芙说了点什么,自然他们也不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两人对看一眼,低沉地声音“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双双抄起旁边的长凳子照着纪晓芙当头砸去。
纪晓芙眉眼一紧,正要抬手去挡,杨逍却快她一步,如疾风般的白影迅速在眼前闪过,那两个苗族人还未反应过来,高举在手里的长凳就已经被杨逍卸了下来,只见他浅浅一笑,仍是一口利索的苗文:“几位不必动怒,那一桌菜我们让给几位就是了,何必喊打喊杀的呢?万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几位来得晚了,店小二只是和几位解释一二,几位何必动怒到小二身上?”
一个苗族人“咦”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将杨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遍,见他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说道:“也是个汉人啊,你竟然会说苗语?”他嗤笑一声,话锋骤变,“让?那一桌菜本来就是我们的,你们汉人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抢。看你还算识相,这样吧,把她留下,我们放你走。”他指了指纪晓芙。
杨逍眉眼含笑,那笑却有几分笑里藏刀,他不急着说什么,只缓缓踱在说话的那个苗族人面前,嘴角一勾,低沉的声音好似空灵般传到那人耳中:“你留下,我,放他们走。”
“啪”,却听得那苗族人一掌拍在木桌上,桌子“咯吱咯吱”的响了几声,终是支撑不住,摇摇晃晃的散了架。那苗族人眼冒火光,双手已握成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砸到杨逍面上:“该死的汉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苗疆,不是你们的中原。在这里,你们这些卑贱的汉人连狗都不如!既然你不想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苗疆分坛
除去那个手腕教纪晓芙折断的苗族人,另三人青面獠牙,怒气腾腾的围上杨逍、纪晓芙。整座客栈里极安静,那些食客、住客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忽然冒出“吱呀”一声,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人不慎踩到了什么,恰引得三个苗族人抡起拳头,朝杨逍身上砸去。
苗族人不尚武,多以蛊术制人,是以这几个富贵公子也只摆出几招三脚猫功夫,真要打起来,他们恐怕连塞克里都打不过。这还算是三打一,若要一打一,向来他们也不敢轻易出手,眼下不过是仗着人数优势,想要吓跑这多管闲事的两人,又或者,吓退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他们哪里知道,杨逍在中原就鲜少有对手,何况眼下是在苗疆。
却见杨逍勾唇一笑,双手背在身后,似灵蛇一般的白影在三人眼前“簌簌”闪过,待到杨逍站定,那三人不是捂着胸口,就是捂着手臂大声喊痛。杨逍眉头微挑,嘴角的笑意更甚。
“有本事你别装神弄鬼!光明正大地跟我们打一架!”其中一个苗族人抬手直指杨逍,怒冲冲地便认定了他方才所使的武功是鬼神之术。
他话音未落,三人就要再一次冲上前来。杨逍低低垂下眼眸,轻叹一声,掩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悄聚内力,自一旁早已无人的桌上抓来几颗花生米。那三人当是杨逍真被自己吓住,三双拳头就要落下时,却惊觉自个儿是怎也没法动弹了。且听得低弱的“咕噜噜”几声,垂眸朝地上瞧去,就在他们脚下,滚落着四颗披着红衣的花生米。
杨逍低哼一声,转过身不再顾三人,他一面拉过纪晓芙,一面朝店小二和那已经目瞪口呆的客栈掌柜含笑嘱咐道:“送他们出去吧。”
掌柜愣了愣,好半刻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应答道:“哎哎,阿风,去后面把人叫来,让他们把这几个人抬出去。吩咐后面把三位客官的饭菜做好,我亲自送去楼上。”他目光一滞,忽然“咦”了一声,轻声嘀咕道,“那位客官呢?”
顺着掌柜的目光望去,本来靠窗那桌的沙赤纳已经不见踪影,看那处窗台上仍剩了小半个模糊的脚印子,想来是沙赤纳情急之下翻窗逃走了。杨逍双眸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一道灵光闪过,却未来得及将那灵光擒住。他微微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索性不再去想这些琐事。
楼上屋里,圆桌上已经摆了四五个菜,余下还有一个汤菜正由掌柜亲自端了来。他轻叩房门,得杨逍一声“进”,这才一手托盘,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几乎不出一点儿声响。他将托盘搭在桌边,端起汤碗仔细地摆在一众热菜当中。掌柜很是拘谨,双手反扣托盘垂在腹下,慢慢退后三步去合那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掌柜这才垂首作礼道:“属下拓尔贺见过杨左使。”
杨逍颔首答应,倒是纪晓芙略显惊讶,她实在没想到在苗疆之地竟然还能有明教分坛,且这人分明就是苗族人。如此,杨逍会苗语也就不足为奇了。
“坐。”杨逍浅浅一笑,伸手教拓尔贺一齐落座,“一起吃点,一会儿恐怕想吃也吃不了了。”他嘴角微扬,短短一段上楼之路他便想明白了沙赤纳的离开。
对于沙赤纳他倒是有几分赞赏,那人心思缜密得很,若他们不是敌人,或许还真能坐在一起言谈一二。却是可惜沙赤纳乃汝阳王之人,他们之间自相遇始就已经辨不清是真是假了,便是真的亦能教之说成假的,便是假的亦能教之说成真的。沙赤纳其人心思深,临危不乱更能随机应变,做到环环相扣,也难怪汝阳王会如此放心这个义子。
纪晓芙喝不得酒,杨逍便递了她一盏茶,以茶代酒碰了碰杯,昂首饮尽,他眉眼一挑,问她道:“你想问沙赤纳去哪儿了?”他低笑一声,斟满了自己的酒盏,又大饮一杯,答道,“过几天他会来找我们,只不过……不是在这儿。”
拓尔贺突然惊道:“左使说与左使同行的那个人是沙赤纳?”他的眼睛瞪成了一个圆,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自从赫吉儿出事,这几年族长一直在找沙赤纳,连族长都以为沙赤纳只是个传言,没想到沙赤纳是确有其人。可是,沙赤纳为什么不去戈苏城找族长?为什么不去寻求族长的庇护?”
杨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问道:“赫吉儿和苗族族长是什么关系?”
拓尔贺“咦”了声,低低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没听说,属下只知道赫吉儿是巫医,很得族长器重,也很得苗族族人的敬重。不过……赫吉儿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听说族长勃然大怒,发誓要用那个凶手血祭赫吉儿亡灵。”
杨逍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苗族族长有个妹妹。”
拓尔贺颔首道:“左使所言不错。苗族族里继承族长的规矩是能者得之,先族长尚在人世的时候,那些王子公主为族长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位便是苗族现在的族长。另外还有两个苗族公主活了下来。虽然传言里都是这样说的,但是,谁也没见过这两个公主,也没人知道她们的名字,有些人甚至猜测这两个公主的存在是族长想要借此抹去他继位时的杀戮。”
杨逍夹菜的手顿了顿,稍稍思忖一会儿,小菜入腹,再说道:“街上的悬赏贴了这么多年,难道没人去领吗?”
“哎。”拓尔贺摆了摆手,道,“赫吉儿住的偏僻,那里树丛茂密,又是满地瘴气,谁去为了那些黄金赌上自己的性命?再说,连族长派的人都没有在那里找到半点蛛丝马迹,就算有人到了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逍“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地饮酒吃菜。瞧他模样,依旧是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既不关心苗族之事,亦不关心沙赤纳的去处。似乎那些事总是尽在他的掌控之中。纪晓芙叹了叹,她虽不若杨逍这般有走一步看三步的能力,但走一步看一步的能力还是有的沙赤纳的离开绝非好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心机
楼下忽然传来阵阵哄闹之声,没一会儿又有大堆桌椅、物件被砸的声音传上楼。还不等拓尔贺下楼去瞧,便有一队穿着士兵衣甲的人手握兵刃直往楼上冲,仿佛是认定了他们要寻之人就在楼上,且就在杨逍那间客房当中。“咿咿呀呀”一阵赶人,客栈上下寂静无声,似是整座客栈教那些苗族士兵给围了起来。
杨逍饮下酒壶倒出的最后一盏酒,勾唇笑说了一句“来了”,便闻“嘭”的一声,客房大门被人重重踹开。冲进来的一队苗族士兵成圆形铺开,将杨逍三人齐齐围在当间,十数把明晃晃的弯刀直对杨逍、纪晓芙。
杨逍挑了挑眉头,仍在吃菜,纪晓芙抬头扫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饮着盏中的千儿茶,倒是拓尔贺大惊失色,慌张地站起身,对着其中一个看似是头儿的苗族士兵合手作礼:“官爷官爷,小的客栈开了二十多年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要是小的哪里做得不好,您说,小的改就是了。”
那个苗族士兵看也不看拓尔贺,一把将他推开:“有人领了悬赏,说是杀害赫吉儿的凶手就在此处。”他眉眼一定,手中弯刀指向杨逍、纪晓芙道,“就是他们!”
“这……”拓尔贺“啊”了一声,急忙道,“官爷会不会找错了,他们都是中原人,而且他们是刚到小店的啊。”他不明所以,只道是这些苗疆人故意找事。
那苗族士兵咒骂几句,指着拓尔贺恼道:“他们是汉人,你还敢帮他们说话!那些卑贱的汉人就应该跪俯在我们脚下!听说是他们打了四个苗族人?哪里来的汉人,竟敢在苗疆的土地上撒野!来人来人,把他们给我绑起来,押到戈苏城交给族长亲审。”
眼看那几个苗族士兵扯出绳索,就要往杨逍、纪晓芙身上套,拓尔贺低垂的头骤然抬起,一双幽蓝的眸子里满是怒气,似乎只要那几个苗族人再动一下,他便会如扑食的老虎,一招必杀。然他抬眸之时,恰迎来杨逍递来的目光,杨逍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教他不必动作。拓尔贺心生疑窦,却也不敢坏了杨逍之事,遂怯生生的躲到一边。
“带走。”领头的士兵大手一挥,昂首挺胸的押着杨逍、纪晓芙离开。
杨逍双眉微挑,此番场景显是早在其意料之中。就算事有偏差,捆在他们身上的麻绳根本算不得什么,轻轻一震便就开了。凭杨逍和纪晓芙的能力,苗疆上下还真没有能拦得住他们的人。杨逍伤未大好,用多了内力武功反倒不好,还不如顺这几个苗族人之意,去瞧瞧他们到底所为何事。
一路行至城门口,那领头的苗族士兵“咿咿呀呀”地朝身后十来人吼了几声,急忙忙跑到城门前的一处凉棚前取香囊了。那守城的人也小气,说是一个香囊也足够用了,便只取了一个香囊扔给那苗族士兵。那人还特意叮嘱说,教他身后的人都跟得紧些。
也就只有那些王公大臣也是一人佩一香囊,像这样的兵将大多都是一队一个香囊,若是哪个运气不好,或是走得慢了,可就只能葬身在迷魂林里了。
那苗族士兵把香囊挂在腰上,别过身嘱咐身后人道:“等会儿都要跟紧了,千万别走慢了,回到戈苏城我们就能拿到赏金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弯刀,倒是极会鼓舞人心,那些苗族人个个同他一般,舞着手中兵刃,张牙舞爪的附和他。
“这是要去戈苏城?”纪晓芙瞧了瞧那香囊,又探头瞧了瞧城门,低声问杨逍道。
杨逍回头望了眼纪晓芙,勾唇笑道:“沙赤纳在戈苏城。”他眯了眯眼,同纪晓芙解释道,“沙赤纳只怕早有计划,客栈里那四个苗族人的出现让他跟快得推动了这个计划,所以,他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翻窗出去了。他是去找人领赏,把杀赫吉儿的事往我们头上推。”
纪晓芙又问:“沙赤纳既然要留在你身边,这么做岂非多此一举?”她眉头微皱,一面发问,一面将所有事情细细联系在一块儿。
杨逍摇了摇头,道:“对你我而言是多此一举,对他而言,是谨慎。”他微微侧头,见纪晓芙不解,接着说道,“我们发现了匕首,还发现了匕首上的血迹,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会怀疑你我是否已经知道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