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拾起铁铃子,在指尖慢慢摩挲着,他望着铁铃子,眼眶竟有些泛红:“铁铃子是范兄弟的武器,当年他缠着我要跟我学‘弹指神通’,我被他缠得烦了就教他了。但是范遥所练的功法内力不适合再练‘弹指神通’,我便改了‘弹指神通’的心法,把它转化为更加简单的功法教给了范遥。”

“这东西是你教他的?”周颠指着桌面上的铁铃子,忽而惊呼道。

杨逍颔首,接着道:“范遥的剑法最好,内力为辅,他没办法化万物为有形,所以我便找人制了一袋铁弹丸给他。有铁弹丸代替,他练得很好,若非看得到铁弹丸,除了我们没人分得清真正的‘弹指神通’。范遥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铁铃子’。他怕外人不识‘铁铃子’和‘弹指神通’,便很少在外面用,江湖上也没人知道他会这个。”

听到此处,韦一笑不再斜倚门框,几步跨到杨逍面前,惊诧道:“杨逍,你别告诉我,那个空智是范右使杀的。”

杨逍笑道:“我让塞克里去查过,空智确实死于铁铃子。那天塞克里从凤鸣山回来和我说起他见到的一个面容尽毁、声音沙哑的西域人……”

说到此处,杨逍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好半刻才接着说道:“当年范遥为寻阳教主离教,听说他去了西域。直到今夜凤鸣山脚,鹤笔翁意图取我性命时,是铁铃子救了我一命。别人看不清楚,我却知道,铁铃子是从汝阳王身后,那几个番僧里发出来的。”

彭莹玉道:“范右使在汝阳王身边?”

杨逍道:“这些年你们应该听说过,汝阳王身边除了玄冥二老还有一位苦头陀,他容貌已毁,也极少有人听他开口说话。范遥……一定是他吧……”

纪晓芙皱了皱眉头,温热的掌心缓缓覆上他微凉的手,低声呢喃道:“所以,你是怕范右使的身份被人发现,才承认空智大师是你所杀?”她停了半刻,接着道,“即使可能没有人知道‘铁铃子’,你为了范右使还是要认下此事。”

杨逍轻叹了声,慢慢点了点头,道:“我不知当年他走是为了接汝阳王密使这个活儿,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是去找阳教主,这些年塞克里的人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但都杳无音讯,要不是看到‘铁铃子’,我根本不会想到他竟然到了汝阳王身边。”

“范右使……他真的……”殷天正拧着眉,‘面容尽毁、声音沙哑’这八个字他如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曾经的光明右使范遥与光明左使杨逍,并称“逍遥二仙”,都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仙人啊。不仅武功好,更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二人哪个不是为明教着想,哪个不是为明教付出一生。杨逍狠,范遥更狠,一身容貌、一身声音全毁了,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曾是明教的光明右使。

韦一笑走来,抬手拍了拍殷天正的肩膀,扯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颜道:“鹰王宽心,不是还没有确定吗?等日后见到范右使你我再好生问问便是。”

“鹰王、蝠王。”杨逍扭过头,有几分不怀好意,却也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两位既已离教而去,今日因何返教?两位这是要与杨某再争那教主之位,还是要乘人之危,杀了杨某以除后患?”

韦一笑“嘿嘿”笑道:“我说杨逍,我们只是离教又不是叛教,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明教的兄弟葬身蒙古人刀下?杨逍,说起来,还是我们救了你这一条小命,你要怎么感谢我们啊?”

杨逍还当真起身,同殷天正、韦一笑拱手施了一礼,言语中更显敬重之感:“杨某以前多有得罪,在此给鹰王、蝠王谢罪了。”

“得得得,你快坐下,免得……”韦一笑稍停了停,目光接连往纪晓芙身上瞟去,“免得杨夫人要指责我等不让杨左使您好生休养了。”

倒是杨逍十分满意“杨夫人”这个称呼,而这称呼的原主人却尚没有回过神来。眼下,纪晓芙与殷梨亭的婚约早已散去,她又与峨眉没了关系,二人又早在汉阳之时便已经拜堂成亲,称一句“杨夫人”丝毫不为过。

慢了几刻方才反应过来的纪晓芙面颊微红,往杨逍身后躲了躲,却也接受了“杨夫人”之称。此后她便是明教的人,便是杨逍的人,除了明教她无处可去。

第一百零五章:留下

“喝药。”胡青牛踹门而入,一碗黑漆漆的药汤递到杨逍面前,其中苦味便是待在最远处的冷谦亦能闻个清楚。

杨逍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纪晓芙已经从胡青牛手里夺过了药碗,盛了药汤的勺子已在杨逍嘴边:“先喝药,有什么事喝完了药再说。”

杨逍乐得有纪晓芙喂药,再苦的药被她喂到嘴里也不那么苦了。待到一碗药汤见底,胡青牛端着空碗就要出门,却被纪晓芙生生喊停在门口:“胡先生,杨逍的伤到底如何?还有……噬情蛊你能不能解?”

胡青牛浑身僵硬,端着空碗愣愣地转过身,对上的却是杨逍告诫的目光,他拧了拧眉,道是自己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无奈的叹了声,干脆连着托盘把空碗往桌上一砸,坐在桌前:“死不了,他找我哪次伤得不重了!‘神医’的名号要是毁在他手里,我胡青牛还在不在江湖上混了!”

他连连哼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茶盏、药碗“哐哐”作响:“他中的是蛊,不是毒。我要懂蛊,还要苗疆干什么!这东西除了蛊主人无人能解。”

纪晓芙眉头紧皱,急忙凑到胡请你跟前问道:“噬情蛊到底是什么?中蛊之后会怎么样?”

“噬情蛊……”胡青牛呢喃一声,抬手直指杨逍道,“这东西你问杨逍,他比我更了解这个个。”

察觉到纪晓芙如炬的眼神,杨逍掩嘴轻咳几声,眼眸微垂:“晓芙,就是蛊毒而已,没事。”他总是不愿让纪晓芙知道真相的。

知他不会实话实说,纪晓芙压根也没指望杨逍能说清楚,她的目标是胡青牛:“我想知道真相。一定有解蛊的办法,我们可以去苗疆,可以去找人问……就算,就算没办法解蛊,我们也可以一起面对。”她这话是说给杨逍,亦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胡青牛望了眼杨逍,他终是缓缓颔首不再执着,杨逍阖起眸子前的一个眼神已经同胡青牛说起,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纪晓芙有权利知道他的任何事,杨逍只是不希望她为他伤心流泪罢了。

胡青牛低声解释道:“噬情蛊,顾名思义噬情。他见你、想你,甚至仅仅是一个念头,都逃不过噬情蛊,除非他变得无情无欲,否则蛊毒的反噬之痛就会永远伴随着他,至死方休。除非是蛊主人把蛊解了。”

“可,可是赫吉儿已经死了。”纪晓芙急道。

杨逍拉了拉纪晓芙的衣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赫吉儿有个徒弟,叫沙赤纳,塞克里去苗疆时,没见到沙赤纳的尸身,他可能还活着。”他说话时神色却有几分怪异,言语间反倒多了些担忧和不安,有些猜测已经在他心底埋了太久太久了。

见纪晓芙不言语,杨逍索性再凑近她一些,仰起头,对上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笑道:“过几日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就去苗疆。一是我要查清赫吉儿的死因,二是沙赤纳这个人太过神秘,我有些猜测需见到他后方能印证。”

“嗯……”纪晓芙拖了个长音,慢慢应了下来。

杨逍环顾了一圈,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沉开口问道:“几位要去要留?”

殷天正、韦一笑对看一眼,反问杨逍道:“你要我们做什么?”五散人也未存离开的心思,随殷天正之言颔首附和。

杨逍浅浅一笑,道:“明教各地义军已逐步向大都逼近,大都之外,他们会合为一军,平河镇需有人坐镇,各地义军也需有人相助。此次苗疆之行,就我和晓芙两人前去,不悔和曹景就让他们在平河镇等我们回来。”

“杨逍,你这是不放心你女儿,让我们保护你女儿啊。”周颠撇了撇嘴,扬着手问身边几人道,“哎,你们,你们怎么说?”

殷天正头一个道:“当初我另立天鹰教是不愿留在人心不合的光明顶,不论是明教还是天鹰教,都以驱逐鞑子为己任。”他双臂扬起,连带着宽大的衣袍在空中划出“啪啪”两声,两臂相叠成“十”字,朝杨逍垂首一揖,沉声说道,“白眉鹰王愿归明教。”

韦一笑亦道:“鹰王都同意了,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往前几步,轻拍了拍杨逍的肩膀,低声笑道,“杨逍,以前是我们错怪你了。现在想来,我们兄弟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并肩作战了,我青翼蝠王也愿重回明教。”

周颠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扯开嗓子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要留下,我周颠要是再不留下,那才是真的叛教了。杨逍,我也留下。”

彭和尚彭莹玉“嗯”了一声,道:“杨左使为明教鞠躬尽瘁,我等还有什么理由再离明教而去,自然留下。”

铁冠道人张中道:“不错,我们五散人一体,走什么,都留下都留下。”

布袋和尚说不得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佛号,摇头晃脑的慢慢张口说道:“不走了,一日入明教,终身入明教,我们吵了这些年,也是时候并肩作战了。阳教主不在,我们当为教主分忧,替教主守好明教这份大业。”

冷面先生冷谦颔首道:“不走。”惜字如金。

殷天正问道:“杨左使,你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杨逍点了点头,稍缓了缓身上的不适,薄唇缓缓翕动:“鹰王、蝠王坐镇平河,各地密使的传信都会传来平河镇。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要防着元庭、防着汝阳王的动作。各地义军越接近大都,越是举步维艰,五位可前往义军营中坐镇。苗疆一行短则一旬,长则数月,义军之事便劳烦诸位了。”

韦一笑环起双臂,连连点头:“你且安心去苗疆解蛊,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他忽而想到点什么,沉下声同杨逍说道,“这些年我常年在外,道听途说了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故作神秘地转了转眼珠子,道,“听说汝阳王有个义子,不过已经有十六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被汝阳王送走了,是往西面送的。”

第一百零六章:苗疆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