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灭绝师太瞪大了双眼，气急败坏地指着杨不悔问纪晓芙道，“她叫你‘娘亲’？她是你和杨逍的孽种！”

杨不悔被灭绝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盯得有些害怕，她虽怯，却仍是站起身，娇小的身躯挡在纪晓芙前，面上是她自认格外凶狠的样子：“老尼姑，不许你欺负娘亲和爹爹！”

“不悔……”纪晓芙生恐灭绝迁怒杨不悔，急忙伸手拽她，连连摇头，“不悔乖，别说了。”她余光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曹景，忙把杨不悔往他那方向塞去，“曹景，这里危险，快带不悔回去。”

纪晓芙方才自废武功，浑身上下没多少力气，杨不悔挣了几下便挣开了她的桎梏：“我不走！我要保护娘亲！”

灭绝师太越看心中越是恼火，指着杨不悔愤愤问道：“晓芙，告诉我，她叫什么？”

“杨不悔”三个字深深藏在她心底，那是她给杨逍的答案，也是最给他最好的礼物，眼下她怎么敢说出杨不悔的名字，莫说她没了武功，便是她武功还在，如何护得住这么多人，“她……她叫……”

她正踌躇间，杨不悔已先她一步自报家门：“我叫，杨不悔！”

“杨不悔……”灭绝师太嗤笑几声，又连连道“好”，她沉沉吐出一口浊气，藏在袖间的双手早已成掌，浑厚的内力聚在掌心，“好，好好好，自今日起，峨眉再无纪晓芙！”她话音落，双眉一定，两掌接连打出，直冲挡在纪晓芙身前的杨不悔心口打去。

“不悔！”纪晓芙大喝一声，强提气力，就要拍地而起。

她甫一动，盘膝在她身后，连连替她传输功法的杨逍内力大震，一口甜腥喷在纪晓芙背上：“别，动。”

他身体本就虚弱，如今不仅重伤中蛊，且因着使“乾坤大挪移”护住三门弟子，丹田当中本就没有多少内力，见纪晓芙自废武功，却又强行运起“乾坤大挪移”，把他所习几套适合纪晓芙的内功心法以及剑招招法传于她。

这种传法较之传内力好上无数倍。旁人的内力放在自己体内多少不适应，若是长久没能炼化为自己的内力，那些内力便毫无用处，甚至会在体内乱串，危及性命。杨逍此种方法是将心法与招法传给她，而非内力，并且，纪晓芙只需稍练个十天半个月，内力功法便能速成。

只是，既然有了利，又怎会没有弊？当间不能停，一旦停了，轻则两败俱伤，重则两人内力尽失。更何况杨逍现在的身子是千疮百孔，能支撑下来便是万幸。像这样速成内力的办法需要极好的时机，那就是在武功尽毁、经脉尽断的一刻，快一刻无用，慢一刻便有可能力所不及，反噬自身。为了纪晓芙，杨逍又何尝不是在拼命？

眼看着灭绝两掌要打在杨不悔身上，不能动弹的纪晓芙心中心急如焚。她动，杨逍死；她不动，杨不悔死。这样的选择她该怎么做？一面是自己的骨肉，一面是她最爱的人……

杨逍额间布满汗珠，嘴角的血越流越多，他和纪晓芙一样，都没有选择。只是，他能动！只见他死咬薄唇，单掌抵在纪晓芙背后，所传心法未停，另一手凝起为数不多的内力，在灭绝两掌将近之时挡在杨不悔身前。一心两用，于重伤的他更是危险。从前，他在乎的是纪晓芙；现在，他在乎的是纪晓芙和杨不悔。他的命，他不在乎。

“砰砰”两声，灭绝全力的两掌对上，虽护得杨不悔分毫未伤，杨逍的伤却是更重了几分。他微垂着头，颤动不已的薄唇死死抿住，大堆大堆的血积在他嘴里，把他的嘴撑得鼓鼓的。他已经没办法咽回去了，嘴里、喉咙里，都是血，都拼了命地往外涌。

第九十九章：弄巧成拙

心法招法皆未传完，杨逍只得勉力支撑，然他内力殆尽，抵在纪晓芙背后的双臂隐隐抖动，连带萦绕在他二人周围的真气亦颤颤抖抖，十分不稳。杨逍紧闭双眸，强忍片刻后，抽手在自己腹前、丹田之位连点几个大穴，以浑身精气凝成内力。果真有效，颤抖不已的真气逐渐稳定，纪晓芙的面色亦不再苍白如纸。

这一瞬之间，贝锦仪已经扑到杨不悔面前，将她堆到了紧接扑来的曹景怀里，她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灭绝和纪晓芙当中。

她怎不明白自己是螳臂当车，可眼前，纪师姐能为杨逍自废武功、自请逐出师门，杨逍亦能为她不顾性命，在万军丛中冒险救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魔头？她和曹景、杨不悔来时，早已听说杨逍以一己之力拼死护住了明教三门弟子的性命。

正、邪？灭绝师太总和她们说明教是魔教，明教的人都是魔头，可分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教到底何处是魔教！难道仅仅是因为杨逍行事低调，仅仅是因为明教中人所学纷杂？不过都是为了生存，明教所做才当是名门正派所为啊。

贝锦仪对杨逍的印象向来很好。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峨眉山思过院的地牢，她偷偷给他们送药。如果不是杨逍急中生智伤了自己，她恐怕无法平安离开地牢。后来是峨眉的后山，杨逍请她帮忙照顾纪晓芙，他的一言一行分明是个翩翩公子。第三次便是不久前的少室山了，杨逍原本只想带纪晓芙离开的，却不想亦瞧见了她，若是魔头，何必再管他人死活？

“锦仪，杀了他。”灭绝命纪晓芙不行，就把心思打到了贝锦仪身上。

她本以为贝锦仪是被杨逍掳去，没想到此时她竟自己跑了过来，她觉今日实在天助，既平安找回了徒弟，又能将明教魔头诛杀于此。思及杨逍将死，她心里如何不快。

贝锦仪回头望了眼纪晓芙与其身后的杨逍，坚决地摇了摇头：“师父，恕弟子不能从命。”她还这么小，她要的只是纪师姐平安无事啊。

灭绝师太双眸一冷，怒哼声寻鼻而出。只见她双手提气，素白的身影在贝锦仪眼前闪动一下便不见了踪影。此刻杨逍与纪晓芙已到功末，他传到她体内的内力已将心法招法留下，眼下他正把内力慢慢引回自己体内。岂料，内力尚未引尽，灭绝一掌已到杨逍胸前。“嘭”的一声，她生生将杨逍震出五步远，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抓上了纪晓芙的脖颈。

“纪师姐！”闻声回头的贝锦仪大惊失色，急忙唤她道。

杨逍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硬是撑着自己半跪在地，宁死也不肯倒在地上。他嘴边满是淌出的鲜血，像是雨幕一般往下掉，大口大口地仿佛永无止境。他一手支在地上，一手捂上胸口，那处伤得极重，灭绝这一掌使了近十分内力，可即便如此，若在寻常，区区十分内力又怎伤得了他。今日他本就重伤在身，一掌捱下来，震得他脏腑剧痛。

“杨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灭绝大喝一声，掐着纪晓芙的脖子往杨逍那处靠近了几步，她冷眼笑道，“要么，你自废武功，任凭峨眉处置；要么，她和你们的孽种一起死。”她要为孤鸿子报仇，只是这心愿多年不成，她倒是愈发得疯狂了。

杨逍被灭绝这一震，他藏在袖里的那颗铁弹丸再也藏不住，晃晃悠悠的滚了出来。指甲盖大小的铁弹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偏偏教那少林的老和尚看见了。

那和尚瞪大了眼盯着缓缓滚动的铁弹丸，好半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铁弹丸！空智大师确是死于你手！明教魔头，老衲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他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捏着佛珠便要去取杨逍性命。

见老和尚面露杀气，杨逍的眉头不禁再次皱起。他藏铁弹丸的用意不过是为了保护真正使用铁弹丸的人，没想到却是他杀了空智大师的重要证据，不过也好，至少他要保护的人是绝对的安全，反正这样的脏水他早不知被泼了多少了。

他看了眼泪眼婆娑，连声唤着“爹爹”、“娘亲”的杨不悔，猛咽下嘴里鲜血，做着最后的安排：“曹景，带不悔走。塞克里，带你的人和鹰王、蝠王汇合，即刻离开凤鸣山。”

“左使！”这一声呼唤，有曹景的声音，有塞克里的声音，更有一众雷门弟子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在空中闷响，却教人品出了几分哽咽。

“走。”杨逍没什么力气了，然他出口仍是那么的不可抗拒。

任凭他气力再不济，高傲的头颅也从未低下。他身下，甚至是先前他所在的那一处泥地，被一身鲜血尽数染红。

他体内还有蛊毒啊，光是纪晓芙在他眼前、在他心里，那噬情蛊的啃噬就已经令他剧痛不已了。平日他不过是强装无事，可每每回到自己房间，毒血一口一口地呕，他却只愿一个人躲在角落独自忍受。

纪晓芙为他自废武功，他虽强行助她恢复功力，可他如何不心痛！灭绝那个死尼姑翻脸不认人，自己功力不济就拿纪晓芙来威胁他。她为了替孤鸿子报仇，哪里还有半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念及纪晓芙，杨逍体内的噬情蛊再次发作。蛊毒之痛，生不如死，比起身上所受的伤，蛊虫的狠劲连连啃噬着他紧绷的筋脉。这样的痛，若在平常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眼下，杨逍实在忍不过了。但见他喉头一动，大口黑血喷涌而出，洒落在泥地上的血迹里，蛊虫的踪迹随处可见。相较头一次中蛊时呕出的血，如今这血里满是小指大小、拼命蠕动的蛊虫。

“杨逍！”纪晓芙惊道。

灭绝大笑三声，居高临下的冷眼相看，咧着嘴角，笑问道：“杨逍，噬情蛊的滋味好受吗？”

第一百章：围攻

纪晓芙喃喃自语道：“噬情蛊？杨逍……什么时候……”她还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她只听到灭绝说什么“噬情蛊”，可是杨逍是何时中的蛊毒，他又怎么会中蛊毒？

眼看灭绝师太掐着纪晓芙的手越来越紧，着急的除了杨逍，另有一人。只见灭绝身旁的殷梨亭匆忙伸手，覆上她的臂膀，低声恳求道：“师太，杨逍已经重伤，何必再为难晓芙？晓芙和此事无关啊。”

灭绝低哼一声，飞身直取杨逍性命。挡在杨逍面前的还有一人，便是贝锦仪，然她年纪尚幼，内力武功学得不那么精湛，连全盛时期的纪师姐都不能与灭绝抗衡，她又怎能打得过师父？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灭绝杀了杨逍？她总是不愿的。杨逍和纪晓芙待她很好……

贝锦仪双眉紧拧，心底一横，手握长剑挡在胸前。灭绝一掌凌空打来，她有心避开贝锦仪，这个小徒弟学得踏实，她还是很欢喜贝锦仪的。谁想贝锦仪竟要拼死护住杨逍，长剑剑光一闪，贝锦仪用尽毕生所学，飞身跃到灭绝掌前，以剑身看看抵住那记掌风。她的武功太弱，根本没法跟灭绝打，生生被灭绝的掌风逼退了七八步。

“锦仪，让开。”灭绝收了掌力，低声呵斥道。

灭绝身后，纪晓芙被殷梨亭拦着，一双忧心的目光穿过夜幕，紧盯杨逍贝锦仪。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十分无力，她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做。内力有杨逍传来的心法招法不假，可她尚不知如何运用，更没办法调集内力，丹田当中空空荡荡。

灭绝冷眼一扫，知贝锦仪不会退，便只得先制贝锦仪，再杀杨逍。她改掌未指，运起内力直达指尖，素白的身影在贝锦仪面前虚虚一晃，泛着幽幽白光的手指就要戳上贝锦仪身前大穴。粗看那穴位，竟是痛穴。灭绝对门下弟子当真狠心。

杨逍双眸微阖，稍缓了缓身上的剧痛，强提起一口气，飞身拦在贝锦仪身前。他双手成掌，一手借力打力，推开灭绝点来的双指，身子顺势反旋半圈，令一掌间柔和的内力覆上贝锦仪背后，将她送至灭绝身后：“贝姑娘，你帮杨某的已经够多了，回峨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