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左使!”塞克里大唤一声,急忙去扶杨逍。

杨逍摆了摆手,半跪在地上阖眸缓了好久才慢慢站起身,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朱老四,低声嘱咐道:“带他回分坛疗伤,去通知彭宜以及各地的明教义军,不可与六大派斗得两败俱伤,也绝不能让六大派得手,务必以今日之事为戒。”他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与风门门主一起守在汉阳,汉阳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是。”塞克里拱手应下。

望着空无一人的山道,杨逍情不自禁地呢喃着纪晓芙的名字。三天前他便预料到黑风崖有诈,故而特意嘱咐了纪英万不可让纪晓芙前来,可杨逍总是算漏了纪晓芙的性子,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仍由杨逍一人前来。

“杨左使。”一雷门弟子上前道。

杨逍问道:“何事?”

他答:“启禀杨左使,属下们在周围的密林里发现了很多机关暗器,左使请看。”他把一支利箭递到杨逍面前道,“箭头上隐泛幽光,是被淬了毒的。除了利箭,两边的林子里还有无数根这样的细针,针上亦涂满了毒液。”他将一包用布裹好的针交给杨逍。

杨逍缓缓拆开布包,只见躺在布上的针竟细如牛毛,整根针通体散发着绿光,与布包接触的地方已经微有些泛黑了,足可见其毒之厉害。如此纤细的针若夹杂在箭雨当中,恐怕连杨逍都不能发现,更不用说明教弟子了。倘若没有纪晓芙这个变数,光是这些利箭毒针足以令杨逍一众葬身于此了。

这一次,竟真是纪晓芙救了杨逍一命。思及纪晓芙,杨逍心口大痛,强忍半刻又呕出了好几口血。如方才一般,血里都是三三两两的小血块。

“左使,您怎么了?”塞克里大惊,急忙问道。

杨逍抹去嘴角的血,心口的剧痛教他几乎无法开口,直至纪晓芙的模样在他脑海中稍淡几分,他方才低声说道:“派人去苗疆查一名名叫赫吉儿的巫医,她应该在赤河一带,不过依我猜测,赫吉儿恐怕已经惨遭毒手,去查查峨眉的灭绝师太是否去找过她,再查查她还有没有什么家人或者与她关系密切的人。”

塞克里不解其意,随杨逍呢喃了几句“赫吉儿”、“苗疆”后问他道:“左使怎么突然想起苗疆的赫吉儿了?赫吉儿婆婆远在苗疆,而且她行踪诡谲……今年……赫吉儿婆婆应该只有六十七岁……”他忽然惊叹道,“左使的意思是灭绝师太杀了赫吉儿!”

杨逍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赫吉儿真的暗遭毒手,只怕下手之人也不会是灭绝。塞克里,我且问你,六大派是如何擒获朱老四的?”

塞克里认真答道:“六大派大肆进攻彭宜义军,瞿义一时难以调防,导致朱老四落入六大派手中。”

杨逍又问:“六大派为何进攻彭宜?”

塞克里终于恍然大悟,惊呼道:“是汝阳王把明教义军透露给六大派,六大派这才围攻彭宜。”他顿了半刻,接着惊呼道,“左使是说今日之事乃是汝阳王授意?可是,这与苗疆的赫吉儿婆婆又有什么关系?”

杨逍轻叹一声,似乎自从他识了纪晓芙,往常的那些年少轻狂再不见踪影。入了十丈软红,红尘牵扯也便越来越多,他也便愈发的身不由己了。纪晓芙在无形中改变、影响着他,他又何尝不在影响纪晓芙呢?相辅相成,亦或相生相克,那总得是两个心有灵犀之人吧,就比如他和纪晓芙。还没有遇到纪晓芙之前,试问谁人能改变杨逍一二,又有谁人不惧杨逍!

杨逍道:“你可知灭绝给晓芙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他自问自答道,“那是苗疆的蛊毒,是赫吉儿的看家蛊毒噬情蛊。赫吉儿视噬情蛊如性命,当年若非你我救了赫吉儿一命,有幸见到噬情蛊真身,我又怎么会一眼认出此蛊?”

塞克里惊道:“依左使所言,赫吉儿婆婆只怕凶多吉少,难道噬情蛊就再也解不了了吗?方才……莫非左使是把蛊虫引到了自己身上?”

杨逍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就算噬情蛊能解,我也绝不愿让晓芙遭罪。”他轻叹道,“我见到噬情蛊的第一眼就知道赫吉儿出事了,解蛊难如登天。赫吉儿曾与我说过,吞下蛊虫的刹那,只要封住中蛊之人的所有穴道,以身相替,便能把蛊虫引到另一人身上。”

塞克里颔首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派人去苗疆。”

杨逍眉头微皱,片刻之后仍是添了一句道:“除了苗疆,另外派人盯住汝阳王府。这么多年,汝阳王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第七十九章:赫吉儿的曾经

杨逍和塞克里一众明教兄弟先回了离黑风崖最近的一处明教分坛治伤。朱老四的伤虽重,却多是皮外伤,其他几个明教弟子亦都零零散散的受了点轻伤,惟有杨逍的伤更难治些。

血藤之力不容小觑,他挨血藤的那两下竟生生将他打成了内伤。所幸他内力高深,待来到分坛时,这内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扎在他腿上的棘刺倒也不难,只是有几根扎得太深,直接扎穿了他的小腿,拔刺之时免不了强忍一番痛楚。

塞克里欲问大夫杨逍体内的蛊毒,却不知是那大夫医术不够还是他不知蛊毒,竟丝毫没有发现杨逍中蛊。便连塞克里问的时候,他亦一副惊讶的模样,伸手再切上脉搏之时,仍什么也没有发现。塞克里恼他是庸医,拳头差一点就要揍到大夫头上,还是杨逍出声把塞克里拦了下来,大夫这才似劫后余生一般匆忙逃窜出去。

“你随我去见朱老四,半个时辰后启程回汉阳。”杨逍沉声道,“我中蛊一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杨左使。”朱老四外伤到底重,大夫说了得躺在床上多歇几日才能下地,然他瞧见杨逍来时,还是下意识地要起身。

杨逍快步移到床榻边,伸手将他按住道:“无妨,躺着吧。”

朱老四岂不知杨逍为何而来,未等他问,朱老四便一五一十地说道:“不知六大派从何处得到的消息,都认定了左使尚在,华山派掌门鲜于通逼问属下左使的去向,属下不肯答,他们就开始虐打属下,属下教他们打得眼前发黑,恐是那时不慎道出杨左使之名,才令六大派更加坚信左使在世的消息。是属下的错,属下愿意受罚。”

杨逍略微皱了皱眉头,将朱老四的话好生琢磨了一番才宽慰道:“你安心养伤便是,此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已有打算。”

“多谢杨左使。”朱老四的气息仍是有几分虚弱。

杨逍又与朱老四闲话一二,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同他道一句“保重”后便与塞克里一道离开了分坛。

等到杨逍、塞克里回到汉阳城时,已经是三天后了。杨逍走得急,一身伤虽没有复发,但也没有好全,尤其双腿上几处被几次贯穿了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

他没办法不去想纪晓芙,那个粉色的身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好几次都惹得他体内的蛊毒发作。噬情蛊不愧为噬情蛊,它噬情却也道情,对人心的情丝分辨得极准。只消杨逍心念一动,思及任何与纪晓芙相关一切,蛊虫便会在他的心脉上啃噬无数个来回,直到那份心思亦或纪晓芙的身影教他慢慢压下,噬情蛊才会恢复平静。

这便是噬情蛊,噬情、噬情,能将人的七情六欲吞噬得一干二净。杨逍记得多年以前遇到赫吉儿婆婆的时候,她同他说起过噬情蛊的来历。

赫吉儿研制噬情蛊研制了二十多年,她花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去惩罚一个负心汉那是她曾经最爱的男子。那个男子也爱她,当时的他们是苗疆最引人注目也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经常到中原经商,后来啊,他在中原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从一开始的二个月到之后的半年、一年,甚至是三年四年。赫吉儿在苗疆等了他足足四年,可是直到第四年白雪封山,男子也没有回来。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她的家乡,前往中原去寻她所爱的男子。

赫吉儿在中原人生地不熟,更不用说住处和吃食了,她凭着对男子的爱意竟生生坚持了两年多。这两年里,她什么都干过,洗碗、摆小摊,甚至是乞讨,她都干过,那仅仅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能活着找到那个深埋在她心底的男子。

她找到男子的时候,男子竟已在中原安家立业,且他身边左拥右抱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中原姑娘。她躲在阴暗的转角,用满是伤口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掌心以及脸颊上粗糙的皮肤教她心底一酸,竟落下泪来。

两年,这两年的风餐露宿,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美貌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恐怕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踌躇了好半刻的赫吉儿终于下定决心,从衣摆上扯下一块还算完整的大布,将自己的面颊蒙了起来。她翻找了很久,在怀里摸出了一个呵护得很好的布包,她小心翼翼的拆开布包,里面包的是一支手工打造木簪。虽然工艺粗糙了些,但这支是当年男子亲手打造了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些年她一直都小心地藏着它,一次都没敢带过。

赫吉儿亲吻了一记木簪,将它重新包进布包当中。她捧着布包,慢慢的挪着步子挪到男子的府邸门口,她咬了咬唇,终是伸手叩响了府门上的门环。

出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赫吉儿估摸着他是男子的管家。他问她是谁,又问她来干什么,他看赫吉儿一副叫花子的打扮,两句问句出口也不等她答复,便十分嫌弃的摆了摆手,同她说:“我们蒙府不欢迎叫花子,也不施舍饭菜,你速速离开,否则我便要叫人了。”

听到管家称这府邸为“蒙府”时,赫吉儿愣了一愣,这才呆呆地抬头去看高高挂在府门前的匾额。她不太识汉字,只零星懂一些,勉强听得懂也能勉强说上几句汉话,大多数都是男子教她的,这两年来到中原,她自己亦多学了几个词。蒙府,他竟然连自己的姓都改了,是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等一等。”赫吉儿拦住管家,把手里头的布包交到管家手上,“劳烦您把这个交给蒙蚩耶纳,我是蒙蚩耶纳在苗疆的故人。”说到最后,她拿自己蹩脚的汉话添了“谢谢”两个字。

知道蒙蚩耶纳本命的人并不多,在这府邸当中除了蒙蚩耶纳自己便只有管家了,他狐疑的剜了眼赫吉儿,瞧她打扮得破破烂烂,却也能在她身上看出几分苗疆人的姿态,还有她那不入流的汉话,的确像是苗疆人。既是蒙蚩耶纳的故人,管家也不好再拦,只同赫吉儿道了一句“稍等”便捧着布包入府了。

第八十章:报复

没一会儿管家就出来了,蒙府的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了一条缝隙,管家将那个拆开了的布包连同那支木簪一齐扔到了赫吉儿面前的地上,他嗤之以鼻的甩了甩手,仿佛是那布包脏了他的手一般。

管家冷眼扫过赫吉儿,轻哼道:“什么故人?我们家公子没有苗疆的故人。这世道竟然还有人敢冒充故人来骗吃骗喝,真是少见。快走快走,把你的东西拿上赶快滚。”府门“嘭”的一下教管家关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