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城破

再到后来，估摸着纪英统共打了有三四十鞭，他鞭鞭犀利，誓要将杨逍往死里打。一整条金鞭几乎都沾染上了他的鲜血，顺着鞭稍撒得哪里都是。

杨逍半撑着身子，终是在纪英又落下一鞭时呕出了大口淤血。他怕纪晓芙瞧见伤心，硬是抬手使劲抵在嘴边，微有开裂的唇轻轻抿起，把溢出嘴角的鲜血都吞咽了回去。纪英到底是江湖上有名的金鞭，连挨了这么多下还是让杨逍挨出了内伤。

纪英还要再打，但见年过天命的赵叔慌张的闯入府中，远见到纪英便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大喊，连该执的礼都早早省略：“老爷，不好了，蒙古人连夜攻城，我们，守不住了。”他话音未落，只闻“砰砰”两声，纪府的红漆大门被人接连两掌拍飞。府门口，遥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地往府里走。

杨逍英眉一皱，急忙从青砖地上站起，回身将纪晓芙护在身后。门口两人他与纪晓芙十分熟悉，那便是当日在汝阳王府中和杨逍对打了上百招的玄冥二老，没想到汝阳王竟把他们带来了汉阳。

此刻当分公私，纪英遂不再管杨逍，手中金鞭一扬，连踩几步往玄冥二老那处飞去。尚未近身，纪英仗着金鞭之长攻其之短。恍若灵蛇的鞭子骤然间教纪英赋予魂魄，来回游走于玄冥二老之间。破空传来“哗啦啦”数声，一丈长的金鞭把玄冥二老逼得进退不得。

鹿杖客怒喝一声，连使三掌往纪英上中下三处大穴拍去。只见纪英手腕一抖，甫要击到鹤笔翁胸前的金鞭无奈回防，如石子入河，划出一道道涟漪横在身前。“啪啪”两记鞭响，鹿杖客打来的两掌已被纪英挡去，他第三掌出掌时却如泥鳅般狡猾，登时从纪英身前游到背后，蓄了全力的玄冥神掌直往他后心打去。

纪晓芙惊呼仍在喉中，护在她身前的杨逍白影一闪，她只觉自己浑身舒畅，前一刻定了的穴道竟已在须臾间解开。而那解穴之人好似地狱鬼魅，踩着“踏月寻香”已冲到纪英身后。

鹿杖客出掌仅在一瞬，任杨逍再怎么快亦不可能霎时接掌，那十分结实的一掌重重拍在纪英背上。所幸杨逍来得及时，一把抓住纪英衣襟，将他猛往右一扯，多少是避开了鹿杖客致命一掌。鹿杖客掌力尚没有全在纪英身上，杨逍便急忙横手一扫，断开他的玄冥神掌。

杨逍带着纪英连退数步，双指在纪英胸前胸后的数个大穴疾点数下，单掌抵在他背后调转内力回护心脉。

早在鹿杖客一掌袭来之时，纪英已道自己命尽，却不想是杨逍救他一命。眼下他只觉双眼发黑，浑身冰冷非常，像是深处冰窖一般，惟有心口有那么几点暖意。

杨逍将纪英交到纪晓芙身上，急声嘱咐道：“我已点住纪前辈数个大穴，又以内力护住心脉，玄冥神掌暂不会伤了前辈性命。”他稍顿片刻，继续说道，“你若不放心，每隔一刻输一次内力，只是千万别伤了自己。”

见她颔首答应，杨逍这才全心落在玄冥二老身上。玄冥二老身后无人，隐约又听闻汉阳四城门处皆有打杀声传来，恐是他二人得了汝阳王的意思先行冲入纪府。攻城打仗这种事，凡是有些能力的统帅都想着擒贼先擒王，汝阳王战绩非凡，其手下又有多方能人异士，此方法恐怕是百试不爽。

“杨逍，真没想到此行竟还有意外之喜。”鹿杖客“哈哈”一笑，并肩在鹤笔翁身边秉承着一副瞧戏的模样，挑了挑眉头奸险的笑道。

鹤笔翁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声，看看身边的鹿杖客又看看对面负手而立的杨逍，一双鼠目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眼珠子骨碌一转，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杨左使还真是风流啊，这伤是为这位峨眉小娘子受的吧。哟哟哟，看来倒是我们做了一件好事啊。”

“杨逍，你若没有受伤，也许合我二人之力能与你打个平手，但如今你自寻死路，那便怪不得我们了。”鹿杖客双眸一定，沉声说道。

鹤笔翁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纪晓芙，故意拉长了声音与她说道：“小娘子放心，我二人送完杨逍便送你和你爹上路。”

“放心。”杨逍回过身，朝她轻点了点头，细声道，“你只管护好纪前辈和自己。”

见她颔首答应，杨逍再不管身后，双脚蹬地而起，稳稳落在玄冥二老面前。他自知有伤在身，不宜与之恋战，遂大改攻守，左右两掌作刀，夹杂着凛凛劲风往玄冥二老项上削去。

玄冥二老急忙扯步后退，双手成枪横挡在胸前。只见他二人匆忙对视一眼，改掌为拳，接连攻向杨逍心口大穴。杨逍双眸一紧，撤下双手左右接住玄冥二老之拳。刹那间狂风四起，强劲的内力几乎要掀了纪府的砖瓦，凛冽的大风吹起垂落在脚边的衣摆，如同卷入荒漠的暴风一般，三人竟自下而上腾跃到了半空。

原是杨逍接拳之时使出“乾坤大挪移”，硬逼着玄冥二老以内力相扛。如今杨逍的“乾坤大挪移”足有六成，即便因鞭伤弱了几分，到还不至于不敌玄冥二老。

被自己玄冥神掌反噬的玄冥二老暗呼“不好”，欲撤掌时却不知为何被杨逍紧紧吸住，怎也脱不开身，冰寒非常的玄冥神掌竟全部打在了他二人身上。两人面色煞白，眉间隐有白霜，两双唇由红变青，像是在寒冰里浸过一样，没有分毫生气。

鹿杖客低喝一声，双脚猛点青砖地，借力踢向杨逍左掌。杨逍浅浅勾唇，翻转手腕，以指为剑，在他脚尖轻轻一弹。鹿杖客大呼疼痛，却不忘一旁仍被杨逍控制的鹤笔翁，他回手一挥，将依旧互搏内力的两人冲撞开。

鹤笔翁猛退四步，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立在鹿杖客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教二人须臾便明了对方之意。只瞧见玄冥二老两掌相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夜幕下越转越快，竟看出几分八卦图的韵味。鹿杖客单手为爪，鹤笔翁单手为刀，两人攻守互补，如旋风般急朝杨逍打去。

第六十五章：两败俱伤

却说那鹿杖客专攻杨逍上身，鹤笔翁专攻杨逍下盘。两人手掌微松，“唰”的一声，鹿杖客腾空飞起，几乎是凌驾于鹤笔翁之上，由上而下出手抓取杨逍命门。他双手勾勒成爪，是为虎爪，相较白眉鹰王的鹰爪还差了几分功力，不过亦是可以削铁如泥的。

衣摆“哗哗”甩过，鹿杖客两爪一前一后，如老虎扑食般直扑杨逍面颊。杨逍眉头一紧，仰身避开鹿杖客两爪，单脚一抬，对着鹿杖客臂弯猛踹一记，似鬼影般在鹿杖客爪下脱身。

鹤笔翁哪会放过杨逍？双掌连拍杨逍膝头。杨逍不急于变招，背在身后的指尖竟多了一颗圆圆的珍珠。鹤笔翁只道他身上没有分毫武器，便放心攻去，谁知杨逍竟摸出珠子。还不及鹤笔翁撤掌回防，那泛着荧光的珍珠就已经打入鹤笔翁肩头。多亏他危机时刻微微侧了身子，否则便教杨逍要了性命去。

仔细一瞧，那珍珠原是鹿杖客衣袖上的装饰，杨逍方才一脚不是冲他而去，是冲这他衣袖口上的一串珠子而去。

鹿杖客忧心鹤笔翁，闻他回一句“没事”遂放心几分，手上招式更为凶狠。他大喝一声，双爪擎在胸前，只待鹤笔翁“砰砰”两掌激起地上铺陈多年的青砖，他使出一招“黑虎掏心”，专挑杨逍后心抓去。

被鹤笔翁扬起的青砖“呼啦啦”砸向杨逍，漫天飘洒着的碎砖粉末几乎在所有人的眼前铸下一道帘子。杨逍眉眼一眯，急忙阖眸，以声辨位。耳畔满满皆是青砖碎块破空袭来之声，震耳欲聋的碎石声仍在继续，甚至在地里埋了百年之久巨石块亦被鹤笔翁起了来，夹杂在碎石里往杨逍身上拍去。

杨逍双手为掌，至丹田处提起内力。精湛的内力竟在一夕之间编织成了巨网，将所有的青砖碎石、无论大小，皆挡了下来。无数石块落地，本已经消散的尘土又一次被扬了起来。他轻哼一声，双掌往地上一拍。这一回，满地青砖为他所用，混杂着精纯无比的内力如下雨般，密集的往鹤笔翁身上砸去。

鹤笔翁抵御不了，横在胸前的双臂几乎要被巨石震断，连退出十步上下才堪堪站住脚跟。奈何杨逍内力非常，饶是他已卸去不少劲道，还是教杨逍打出了内伤，扶着胸口连连呕血，却是没能力再上前一战了。

这是发生在刹那之间的事，杨逍神识全在，一气呵成先将玄冥二老之一打得内伤在身，不得不调息片刻。如此他便有时间对付已经绕到他身后的鹿杖客了。

只见鹿杖客屏气凝神，将“黑虎掏心”使得又快了几分，趁杨逍出手击退鹤笔翁之时，两爪须臾发出数招，皆往杨逍后背伤上挠去。虎爪凌厉，再有鹿杖客内力加持，双爪竟抠破衣衫皮肉，足抓进去半根手指深。

杨逍仍背对鹿杖客而立，然他刚觉情形不对，正欲抽手改招时，却惊觉自己双爪牢牢陷在杨逍后背，进不得半分退不得半分，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整个人牵制在此。鹿杖客心下慌乱，连带使上内力亦不能让自己活动分毫。他低骂一声“轻敌”，便欲就之以双脚攻其下盘。

杨逍勾唇轻笑，双手一抖，又一次挥起那些教鹤笔翁击碎的青砖。他专挑了些没那么大块的青石，未及鹿杖客出脚，脑袋大小的碎石似长了眼睛一般往鹿杖客天灵、后心、双臂、双脚砸去。

鹿杖客双爪仍不能动作，仅能活动的双脚不得不打消了再攻杨逍的念头，然他双脚到底有限，硬是教青石在背后、双臂砸了好几次。杨逍双眉微挑，低喝一声，双掌往地上一拍，浑厚非常的内力猛然击中毫无防备的鹿杖客，将他震得口鼻流血，连退数步跌倒在地。

杨逍抬手掩唇，偷偷掩去破喉而出咳嗽与隐隐血丝，昂起头泰然的立在纪府大院当中。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初上光明顶，与阳顶天交战之际。那时的杨逍教阳顶天打得口吐鲜血，从地上爬起来后亦是现在这般桀骜的盯着阳顶天，两双眸子相交片刻，杨逍终于服软，跪倒在阳顶天面前，投入明教，受封为光明左使。

岂想鹤笔翁不顾内伤，自地上奋力窜起，蓄了两掌玄冥神掌拍向杨逍。杨逍双眉一皱，后退半步，两手齐齐抵住鹤笔翁之力。再闻“嘭”的一声，杨逍竟在须臾间变掌为指，双手指尖猛击鹤笔翁掌心，用的乃是“四两拨千斤”的打法。

鹤笔翁甫被他击退，倒在青砖地上的鹿杖客就已经爬起身，对着杨逍后心便是一记玄冥神掌。杨逍双眼微眯，面有忍痛之色。见他急忙反手，一掌重重打在鹿杖客胸前。他重伤在身，掌力虽仅有五成，却足以将鹿杖客打得五脏俱损，想来鹿杖客是要卧床多月才能起身了。

纪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兵戈马乱之声，喊杀、告饶越来越近，仿佛就是冲着纪府而来。果然，须臾之后，纪府门前出现了十来人的马队，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人肆无忌惮的驱马闯入纪府，却又十分恭敬地分立两旁。再定睛看去，马队之末，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慢慢悠悠荡入纪府的竟是汝阳王。

杨逍面色微变，忙闪身拦在纪英、纪晓芙身前。他只顾护住纪晓芙，却忘了一背殷红与那十个深可见骨的血洞正赤裸裸摆在她眼前。

玄冥二老见汝阳王前来，像是寻见了靠山，急忙哈腰躲到汝阳王身后。

汝阳王仔细打量着杨逍，好一会儿他驱马走了几步同杨逍道：“杨左使，没想到你我能在此汉阳城中一见，当真是缘分使然。”他轻轻一笑，转了话锋道，“如今本王大军已攻入汉阳，左使困守汉阳已然无用，不若杨左使弃暗投明，效忠于本王门下，如何？”

杨逍虽心中早做准备，然听汝阳王亲口提及“汉阳城破”，他到底是惊了半刻，转而又轻声笑道：“王爷号称汝阳王府乃铜墙铁壁，却由杨某来去自如，不知汝阳王是礼贤下士，还是引狼，入室？”

第六十六章：始料未及

汝阳王也不恼，只是狡黠一笑，抬手连拍三下道：“既然如此，杨左使，本王便送你一份大礼。”

掌声方落，见他身后的马队齐齐退开，纪府外越来越多的火把将此处照得有如白昼。片刻，百多人推推搡搡的挤入纪府大院。摇曳的火光下，歪歪斜斜立在汝阳王身后的非全是蒙古人，除却汝阳王周围的元兵，那些满身鲜血、衣衫破烂的人竟是汉阳城中百姓与一些奋力抗元的义士。

汉阳城怕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仅这些人当中，不管是百姓还是义士，有好些都负了伤，更有甚者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踉跄的靠着身边人，被蒙古人粗鲁的往前推。跌倒了爬不起来的，干脆教蒙古人狠狠踹了几脚，双手提着衣襟给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