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愣了愣,伸手想去看他的伤,可指尖刚刚摸到结了血块的衣衫就再也摸不下去了。她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喉咙一动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流泪。

“不久前武当的张真人来了,听说是你师父请他和殷六侠一起来的。”杨逍皱了皱眉,还是将武当来人的事告诉了纪晓芙。

听到“武当”的时候纪晓芙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再听到“殷梨亭”,她整个身子竟有些颤抖,好一会儿她望着杨逍弱弱的问道:“你见到他们了?殷六侠他有没有……”她拖了很久,终于接了下去,“你吃了软筋散,他是不是伤你了?你伤到哪儿了?”

杨逍冲她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我求了张真人救你,他说你中的毒十分凶猛,就连他也只能逼退半数,他还说了你师父要杀我们。我都来送死了,可她为了峨眉的声誉就是不愿意放过你,我说生不同衾死同穴,能和你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他看着纪晓芙面色不太好,又急忙说道:“你放心,张真人答应我退了武当和峨眉的婚事,你不再是殷六侠的未婚妻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死在一处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人生不长,反而欣喜得像是要同她大婚一般。

纪晓芙心底一震,哭得更厉害了:“要死死我一个就够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不值得为了我……”那个“死”字落在杨逍头,她终究是说不出来的。

杨逍笑了笑,低头对上她的双眼轻声问道:“是不是你师父要你来杀我,你不肯她就把你关起来了?”他伸手择去粘在她发间的稻草,似是含笑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要你杀我你就来杀我啊。”他左手抓起纪晓芙的手紧紧按在胸口,“我杨逍此生,都是你纪晓芙的,这条命也是你的,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值得。”

纪晓芙只觉手心里摸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拼命想抽回手,可杨逍却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也死死的按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收起来的泪水又落下来:“你别……你流血了,放手啊……”

见她如此心疼,杨逍欢喜一笑,松了手。

纪晓芙望着掌心的血,再望向那一身早已辨不清颜色的血衣,她心底像是有只手拽着她的五脏六腑拼命地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大嘴巴猛吸了几口气,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亦沾了一道手指长的血痕,她大惊失色,一双手急急忙去抓杨逍的手,终于看清了裹在他左手手心的不是破碎的衣物,而是从他衣摆下撕的布条。

“你的手怎么了?”她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想去拆了裹着他伤处的布条,再扯一块干净些的好好包扎一番。

杨逍仍她拆了布条,稍有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你师姐存心要我们死,哪会给我们吃喝?那天我给你把脉时发现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你昏睡的时候又连连喊‘渴’,我只好割了血喂给你。”

那伤口又新又深,定是杨逍每日破开伤口给自己喂血所致,纪晓芙心中一痛,急忙从衣裙下扯了布条要给杨逍裹上。

见纪晓芙裹得认真,杨逍却嫌她裹得太好,拆起来麻烦:“你裹得太好,它要是愈合了我还得再费力把它割开,你怀了身孕不吃不喝怎么行?就算要死,你也不能饿坏了我们的孩子啊,我们一家三口得死一块儿,永远不分开。”

“你别胡说,我是不会喝的。”纪晓芙抿紧了嘴巴,还真是一副怎也不喝的模样。

杨逍却笑道:“你不喝可就浪费了,再说我都喂你喝了三天了,我看你喝得有滋有味,也没见你像今日这样啊。丫头,你实在渴了、饿了就喝点,反正依你师父的性子,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得共赴黄泉了。”

第四十五章:虐打

却说张三丰和殷梨亭离开思过院地牢后便直去找了灭绝师太,也不说是什么原因,直说了要退婚。殷梨亭百般不愿可也不敢以下犯上,只好顺着张三丰的意思,悻悻朝灭绝师太拱手赔礼道歉。

灭绝只道是他们见过杨逍、纪晓芙,觉纪晓芙不检点毁坏了武当声誉这才执意退婚。既是峨眉这边先有了问题,灭绝也不能多说,便爽快的答应了退婚,说是以后双方弟子有意,再另行联姻之宜。

此事既了,张三丰不肯再在峨眉多留,领着殷梨亭告辞灭绝往武当去了。

灭绝枯坐静室,心底的火气“噌噌”直上,她将一切都归结于杨逍身上。孤鸿子之死是杨逍所为,纪晓芙之事亦是杨逍所逼,然碍于她这个峨眉掌门的面子,她自是不能明晃晃的去地牢怒打杨逍。她暗道是自己对不住纪晓芙,过两日便要为了峨眉将这一对“奸夫淫妇”送上死路。

纪晓芙转醒的第二日,丁敏君照例来了地牢,她倒是没料到纪晓芙会醒来,见到她的刹那,丁敏君的眉头稍皱了片刻,随后摆出高傲的模样站在牢前:“纪师妹醒了啊,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她假惺惺的扯着尖锐的嗓音朝纪晓芙喊道,“哟,真是郎情妾意啊,还真没冤枉了你这个淫妇。”

纪晓芙被她骂得一激灵,下意识的要脱离杨逍的怀抱,她挣扎了几下,杨逍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紧紧盯着丁敏君,沉声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丁敏君哪里肯放过他们,鼻翼间冒出一声轻哼,抱着双臂倚在牢门前,狡黠的笑道:“纪师妹难道不好奇你的情郎是怎么受的伤吗?”她作一副怜惜样,咿咿呀呀的叫唤了几声心疼,又道,“你说,今日是打你呢还是打他?看看、看看,这一身的伤怕是撑不了几天了,纪师妹不心疼吗?”

纪晓芙喉头一紧,急忙道:“丁师姐,这件事是我不对,触犯了峨眉的门规,理当受罚,还请丁师姐责罚。”

“傻丫头。”杨逍皱了皱眉,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神色严厉地同丁敏君道,“你到底图什么?”他语气忽然又软了下来,神色却分毫未变,如鹰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只要你不伤害晓芙,我杨逍任你处置。”

“杨逍。”纪晓芙大声唤道。

丁敏君似很满意这番场景,她仍是在牢门前作壁上观:“纪师妹,师父还没说要怎么处罚你呢,你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身体如此虚弱,我哪里敢伤你啊?要是不小心失手了,我怎么跟师父交代?”她抬手一招,便有两个峨眉弟子上前来,把杨逍带了出去。

临出囚笼,杨逍凑在纪晓芙耳边低声笑道:“丫头,我哪里舍得让你受伤?”他挺直了背往外走,还是她记忆那个孤傲的背影。

许是丁敏君有意要教纪晓芙瞧见她虐打杨逍的模样,她特意叫那个两个峨眉弟子把杨逍绑在了纪晓芙能瞧见的位置。

眼底的余光瞥见纪晓芙,杨逍不由皱紧了眉头,他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愿让纪晓芙看见的,她这么干净的一个姑娘怎么可以看见这种血腥的场面?他看着纪晓芙扒着木栏杆,几乎要把整个头挤到栏杆外面了,他对着她悄悄比了个嘴型,他说:“不怕,没事。”

丁敏君用的还是那根布满了倒刺的鞭子,她倒是不敢真打死了杨逍,灭绝师太早与她说过要将杨逍明正典刑的,她哪能让他这么痛快的早死。

她双手握着鞭柄故意晃过纪晓芙眼前,又故意对她解释道:“纪师妹,你可看仔细了,这是专门惩罚你这种人的鞭子,鞭子上都是一根根的倒刺,能把人的血肉给活生生剐下来呢,你的情郎可早就试过鞭了。”

看着纪晓芙痛心疾首的模样,丁敏君很是受用。像是在给纪晓芙展示那鞭子的威力,她特意高高扬起鞭子。等纪晓芙屏气凝神盯了好些时候,她才使了全力,鞭子“呼啦”一声破空抽到杨逍身上,在他的血衣上留下了一道崭新的鞭痕。

杨逍双唇紧抿,自他来见纪晓芙到丁敏君日日虐打,从未在他嘴里听到过分毫呻吟,惟将一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咬牙硬挺。

纪晓芙本就教杨逍的话说得泪流满面,如今又亲眼看他受着鞭子,泪水更是收不住,像泉涌般接连不断的滑落面颊。

这种带刺的鞭子她也只是听说,原以为不过是师父编来吓唬她们这些弟子的,哪知道今日一见竟是真真切切的鞭子。她自幼就没怎么挨过打,拜师入峨眉后又极听师父师姐们的话,最多也是练功的时候受点伤,那时候就疼得她眼泪直流。她知杨逍是强忍着的,他向来就很会忍,也很能忍。

丁敏君似乎很是期待能从杨逍嘴里听到一句告饶之声,凌厉的鞭子破开长空,像切菜瓜般划过杨逍胸前。她看着他双眉微皱,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初,似是同他赌气一样,鞭子挥得越来越快,力气也越来越大,甚至还用上了几分内力。

杨逍喉头一动,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淤血终是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他再能忍也是人,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身上的伤又没有一点处理,总归是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眼前兀的一片漆黑,他隐隐约约有种要昏睡过去的感觉,忽的又似有一只手替他拨散黑云,一阵阵熟悉的呼唤连连不绝地在他耳边响起。杨逍神识骤清,硬掐着自己的掌心从黑暗里醒了过来。丁敏君终于如愿听到了一声极轻的闷哼。

她轻笑一声,手里鞭子停了片刻,似有意要给杨逍一点缓和的时间去好好体会体会那钻心的剧痛。许是她如愿以偿了,鞭子握在手里好像没了力气,她也怕真把人打死,便挥挥手教人把杨逍扔回牢里,头也不回地往思过院外走去。

第四十六章:转机

“杨逍,杨逍。”纪晓芙浑身酸麻,可她还是手脚并用的爬到杨逍身边,抱着他的头紧紧靠在怀里,“你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何苦来受这些罪啊?”她双手只敢搭上他的头,其他地方是碰都不敢碰,就怕不小心再弄疼了他。

半闭着眸子靠在她怀里的杨逍闻着她身上特意的奇香,嘴角微微扬起,他缓缓了片刻,撑起身子要往墙根挪去。却不料纪晓芙一把按住他双手,心疼的同他说道:“你别乱动,伤得这样重,不能乱动的……”

他浅浅一笑,顺势便黏在了纪晓芙怀里:“我没事,你别担心。”他抬手去抹她眼角的泪水,“丫头,你这么爱哭,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纪晓芙摇了摇头,仍是没法把眼泪水收回去,她从衣裙下摆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料撕下来,小心翼翼的盖上杨逍的伤:“你忍忍,我给你包扎一下。”她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不该来的,你就应该守着你的明教……”

杨逍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握住纪晓芙捏着衣裙的手,低声道:“我伤了这么多,莫非你要把衣服拆了给我包扎吗?”见纪晓芙下意识的收手,薄薄的面皮上带了几分红晕,他又笑道,“这几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事,死不了。”

纪晓芙还是执意要给他止血,可唯一干净的那块布料沾满了血也没能将杨逍身上所有的伤擦个遍,她看着手里满是殷红的布料,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杨逍动了动身子,双手撑地坐了起来,他咧嘴一笑,凑近了些许道:“晓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能看到你为我落泪,我杨逍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