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回到山上时,几乎整个峨眉派的人都震惊了。这三个月来她们日日查探纪晓芙的消息,最终带回来的却是大魔头杨逍掳走了纪晓芙,这一掳就是三月,她们都以为纪晓芙早已遭了杨逍毒手。今日得见,峨眉山上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灭绝师太提着浮尘匆匆赶来,见到纪晓芙却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个遍,她总觉得纪晓芙不仅没瘦,似乎还胖了那么一点。

纪晓芙见了灭绝,心中欣喜,急忙双手捧着倚天剑举过头顶,跪倒在灭绝师太面前:“师父,弟子不辱使命,替师父寻回了倚天剑。”

听闻“倚天剑”三字,灭绝师太震惊得后退半步才稳住心神,她垂眸望向纪晓芙捧在手上的倚天剑,眸中满是喜悦与不敢置信,一双颤抖的手缓缓抚摸上剑身,微凉的剑鞘惹得她指尖微颤。

灭绝师太连忙抓起倚天剑,时隔多年也找了多年,没想到她真就失而复得了:“来,晓芙,快起来。”她一手擎着倚天剑,一手虚扶起纪晓芙,“快和师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江湖上传闻你是被杨逍掳走了,这倚天剑你又是从何而来?”

纪晓芙咬了咬唇,答道:“那日弟子遵师命前往古华派,没想到遇见了杨逍,他没有掳走弟子,是弟子识人不清救错了人。后来听他说起倚天剑在大都,弟子……”她顿了片刻,诚然她再不愿意欺骗灭绝,可这件事上她又不得不抹掉零星的几点事实,“弟子就趁杨逍受伤,逃了出来。”

灭绝眉目一定,紧紧相逼道:“杨逍受伤了,你为何不一剑杀了他?”

纪晓芙本就心底不安,如今教灭绝师太这么一逼问,整颗心更是“砰砰”跳个不停,她知她不该说谎,可她应了杨逍要好好活着,她道:“弟子,弟子知罪,是弟子下不去手……”

灭绝仔细盯着纪晓芙,她这个弟子下了一趟山总有那处似是不太对劲,然倚天剑复回峨眉,这确确实实是纪晓芙的功劳,她也不便多责怪纪晓芙。三个月前是纪晓芙头一次下山,她从未杀过人,下不去手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你把倚天剑找了回来,师父也不怪你,这三个月你落了好多功课,回来了就记得要补上。”灭绝言语中不闻冷热,平平淡淡的道。

“是,弟子遵命。”纪晓芙额间已冒了薄汗,待灭绝走远,她遥望山下望了好久,直到有人来唤她,她才回神去了自己的房间。

纪晓芙方回房里,她便急忙取出文房四宝。片刻之间,宣纸上铺满黑字,她揭起宣纸放在嘴边吹了吹,待纸上黑墨干涸,她将宣纸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地收在袖里。望着窗外大片的青葱之色,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钻入她的脑海。她轻咬着唇,拼命甩着头,想把他从脑海里甩出去。可事与愿违,她越是不愿意想他,他就越要出现。

纪晓芙双眉微皱,摸出藏在胸前的铁焰令在手里来回抚摸。不知从何时起,她似乎已经离不开杨逍了,只要离得久些,她就觉心里纷乱一团,有东西挠得心底直发痒。他说“见令如见我”,纪晓芙摸着铁焰令还真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他就站在窗外树下,朝她勾唇轻笑。

她终是将铁焰令重新收回胸前,按了按放置在袖里的宣纸,她起身走出了房门。

“师父。”纪晓芙叩响了静室的木门,低声唤着灭绝,待灭绝叫她进门,她这才战战兢兢地垂首站在灭绝身后。

灭绝稍有疑虑的瞧着纪晓芙,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第三十五章:东窗事发

纪晓芙自袖里取出那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宣纸交付到灭绝手上,她恭敬地垂首抱拳的,道:“弟子在山下偶然得了峨眉失传已久的《归云剑法》,只是弟子学艺不精,背下的剑法中有几处空缺。”

灭绝急忙展开宣纸,仔细将纪晓芙所写的《归云剑法》通读一遍,她心下惊喜,面上已露笑颜:“好,晓芙,你做的好啊。”她折起剑法,放在一旁桌案上,同纪晓芙颔首道,“为师会把其中空缺慢慢填补,等为师将剑法补全,定将它教于你。”

“弟子不敢。”纪晓芙垂首得更低了。

她默下《归云剑法》,一是自觉有愧于峨眉、有愧于灭绝,二是此剑法本属峨眉,她自不能让之再失传一回。

灭绝于纪晓芙这个弟子甚是满意,她不仅替峨眉找回了倚天剑,还替峨眉找回了失传百年的《归云剑法》,那么她离山三月的那些事还有什么好计较呢?纪晓芙对峨眉派可是存有大功的人。

“晓芙,你不必谦逊,峨眉派掌门之位终归是你的,这《归云剑法》为师不教你又教谁呢?”灭绝虚扶起纪晓芙,在手背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慰,她自一旁拿来本掌法交到纪晓芙手上,道,“这是风云掌,你不在的这三个月,为师已经把它传授给了其他弟子,你万不可落下。”

纪晓芙不敢不接,急忙捧着掌法谢过灭绝:“弟子谢师父。”

纪晓芙回到峨眉已经两个月了,杨逍真的如他答应的那样,没有来找她。其实纪晓芙明白的很,凭借杨逍的武功,他就是整日整日的待在峨眉山,师父和她的同门也都不会发现。

这些日子以来,她枯坐窗前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凝眸遥望着远处的山脉,有时候抚摸着铁焰令,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她扪心自问,自己早已忘不掉杨逍。每日练功的空闲,她总是对着远山低声说起杨逍。情到深处,她总是不禁落泪。

每到夜里,纪晓芙习惯性的捧着铁焰令,同它说话时就好像同杨逍说话一般。

“杨逍,两个月前我把《归云剑法》交给了师父,是我太笨了记不住剑法,师父花了两个月补齐了剑法的空缺,杨逍,你会不会怪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剑法给了师父?我,我就是觉得不该骗师父,可我又答应过你要活着,我没办法……我过不了心底那关……”

“杨逍,这几天我可能病了,吃什么吐什么,我还没告诉师父……刚到峨眉山的时候我生过一次病,师父照顾了我三天三夜,我醒来的时候看师父眼里布满了血丝,后来,后来我生了病就不敢告诉师父了,熬几天就好了。”

“杨逍,丁师姐可能知道我爱上你了,她虽然还没有和我明说,但我听得出她一直在用我们的事逼我放弃掌门之位。杨逍,我一直都没想过要当掌门,我和丁师姐说了,可她不信。”

“杨逍,今日师父和我说起了和武当殷六侠的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师父说,殷六侠他也待我很好,可我的心太小,除了你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杨逍,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殷六侠,可是为了峨眉和武当的声誉,我没有别的选择……杨逍,我是爱你的。”

只有在深夜里,纪晓芙才将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面对着“见令如见人”的铁焰令,她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知面前仅是一块令牌,但她也仅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那些事在她心里压了太久太久,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纪晓芙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手里的铁焰令已经被她握着微微发烫。她双臂环膝,将头深深埋入臂弯当中,她铺满泪痕的脸颊贴上铁焰令,浅浅的凉意让她又添了几分委屈。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啊,心底埋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假装坚强,可夜深人静,那层伪装得无比坚硬的外壳像是冰糖葫芦外面的那一层糖衣一样,遇到热气就一点点化开了,直至化得一点都不剩。

“嘭。”忽然一记声响,纪晓芙惊得抬头望去。却见原本上了门闩的木门被人一掌轰然震开,那破门而入的人竟然是灭绝师太,是她的师父。纪晓芙心底不由一紧,慌乱的把臂弯中的铁焰令藏入衣袖,忍着剧烈的心跳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微微别过脑袋在被子上一抹,多少抹掉了一些泪痕。

“师父。”眼看灭绝走至床前,纪晓芙来不及摸下床,只得跪在床榻上迎了灭绝,“师父怎么深夜来了?”

灭绝挥了挥手中浮尘,犀利的双眸紧盯纪晓芙问道:“你且跟为师说说,你在山下的那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晓芙眉头微紧,她瞒了两月终究是瞒不住了吗?也罢,本就是她先说了谎。灭绝师太要查证她的话还是十分简单的,她话里有太多破绽了。她不惧生死,只暗道一句“我终是没守了和你的诺”。

见纪晓芙半天未说一字,站在灭绝师太身边的丁敏君急忙忙张口,大声恼骂道:“纪晓芙,师父问你话呢,你不答话愣着干什么?”

纪晓芙紧紧咬着红唇,唇上的血色褪尽,只余下一片煞白,她木木的跪着,又等了好久才闻她道:“弟子,弟子……”她声音极轻,一会儿却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般,仰首对上灭绝双眼,大声道,“师父,弟子有辱师门,自请谢罪。”

“告诉为师,到底发生了何事?”灭绝双眼目光紧逼纪晓芙,看得她心底直发憷。

丁敏君装作一副好人模样,“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纪师妹,你在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武当殷六侠成婚在即,这些流言蜚语会败坏你们的名声,师父问你是为了查清事情真好,好将那些谣言除去。纪师妹,你就实话实说又有何不可?”

第三十六章:错

丁敏君不等纪晓芙开口,侧身从灭绝师太旁边闪至纪晓芙床前。她像是早已经知道铁焰令的存在,十分有目的性的伸手扯动着纪晓芙的衣服。纪晓芙欲躲,可师父立在眼前,她哪里敢有动作,只好仍丁敏君上手翻扯。

果然,丁敏君翻找数下,只闻“哐当”一声,一块黑中带银的令牌自纪晓芙衣袖里滑落床榻,那正是杨逍赠予她的铁焰令。

丁敏君冷笑几声,双手捧着铁焰令递到灭绝眼前,厉声说道:“这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铁焰令,师父,您现在相信我弟子不是信口雌黄了吧。”

灭绝师太盯着铁焰令和纪晓芙看了几个来回,她面上的怒火显而易见:“晓芙,敏君和为师说起你和杨逍为师还不信,可今日,这铁焰令你如何解释?杨逍是大魔头、是名门正派的死敌,你怎么可以委身于他?”

纪晓芙汗如雨下,一个头重重地叩在床板上,她咬着牙终是道:“那日弟子救错人,杨逍把弟子带回了一处庄园,弟子好几次想逃走,可是没有成功。后来,后来还失身与他……”她真的不会说谎,也不敢和灭绝师太说谎,即便舍去了很多他们之间的相处,那些极重要的她却一字没有舍去。

“你!”灭绝双眼如刀,仿佛要将纪晓芙生吞活剐了一般,又半刻,稍稍平静下来的灭绝似有了更好的主意,她一对如鹰的眸子紧盯纪晓芙,郑重的同她说道,“既然杨逍对你有情,为师要你假意接近杨逍,趁他不妨,杀了他。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师父!”纪晓芙惊呼道,她怎么能去杀杨逍,那是对她顶好的男子啊,而且他并非江湖传言中的大魔头,“师父,弟子,恕难从命。”她紧紧咬着牙,几乎都要咬出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