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咳一声掩去尴尬,紧紧的跟在杨逍后头。只见杨逍连跨过镶嵌在地上的几块方砖,极轻盈的跃上楼梯。楼梯的扶手处摆了两个檀木球,杨逍勾唇一笑,在靠右边的那个檀木球上轻轻按了按。闻几阵轱辘滚动的声音,杨逍这才带着纪晓芙往上走去。

纪晓芙跟在杨逍后头,心里已是满腹疑问,待到上了第二层楼,她终于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机关?我记得那份地图上没有标注过。”

杨逍浅浅一笑,接连化解了两个机关:“汝阳王府我来过几次,这些机关有点年头了,也没见汝阳王换过。这样也好,你我去取倚天剑也方便了许多。”他说话间已经带着纪晓芙从二楼到了四楼。

方到四楼,杨逍望着面前与昨日不大一样的格局皱了皱眉,赶忙伸手拦住身侧急于拿倚天剑的纪晓芙:“别去,这里的机关被人动过了。”杨逍仔细打量了一番,轻笑道,“汝阳王府果然大手笔,竟以九宫八卦迎我。”

“九宫八卦?”纪晓芙呢喃道,“是奇门遁甲之术?”她眉头微皱,奇门遁甲术她只听过未曾研习,道此术诡谲难通、变化非常,通过奇、门、遁甲推演世事,实为一门复杂且又神秘的学术,没想到竟有幸在汝阳王府见上一见。

杨逍负手查看了一会儿,颔首应道:“汝阳王重金收买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有几个会奇门遁甲的也不奇怪。”

“那我们岂不是拿不到倚天剑了?”纪晓芙心有阴郁,只道自己不能替师父夺回倚天剑、光耀峨眉。

杨逍摇了摇头,沉声道:“倒也不是,汝阳王身边有人会奇门遁甲,你身边莫非就没人会吗?”言语中倒显得他有些吃味,他都能瞧出这是九宫八卦了,纪晓芙怎还认为他们今日会无功而返?真真教他有那么一点伤心。

“你竟懂奇门遁甲!”纪晓芙实在惊讶,原先她以为杨逍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还通读圣贤之书,却不料他连奇门遁甲都学会了。

杨逍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轻笑道:“我们明教没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想得那么不堪。”他环抱着双臂,一面打量着纪晓芙的面色,一面同她细致地讲道,“汝阳王的人把八卦阵嵌入九宫八卦,将这层楼分割为九曲连环阵。”

纪晓芙听得云里雾里,便不做答应,只等杨逍继续往下说去:“我们所在为第一宫,以八卦推算便是坎位,乃八门当中的休门。倚天剑被汝阳王摆在中宫,中宫是为主帅。寻常当由第八宫的生门入,往休门出,再由第六宫的开门入,便可避其锋芒直取中宫。待倚天离宫,此阵可破。”杨逍一边说一边把言语间的几处位置指给纪晓芙看。

这一层的珍宝皆被汝阳王用来充当兵马,与九宫八卦摆在一块儿。杨逍看得仔细,那些珍宝看似凌乱,乱中却暗含陷阱。九宫八卦本就千变万化,再加上用于摆兵布阵的八卦、九曲连环两阵,要取得倚天剑还着实有些困难。

第二十九章:地支与生肖

杨逍见纪晓芙跃跃欲试,讲解又详细了几分:“这些珍宝的摆放是依照五行而来,我们要走的生门为木,休门、开门为水。你看,第八宫主木,第五宫也就是中宫主土,第一、第六宫主水。”

纪晓芙听得认真,他便不做停留,继续解道:“五行相生相克,九曲连环便取自此处。”

“这个我知道。”纪晓芙难得从杨逍嘴里听出一条自己所知,沉思间,言语未过脑中,张嘴便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说罢,回过神来的纪晓芙反倒自觉打断了杨逍,颇有歉意。

杨逍轻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又道,“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分别对应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这八门中开、休、生三门为吉,死、惊、伤三门为凶,杜、景两门为中平。第四、第九宫主金,正对杜景两门。”

他领着纪晓芙绕到巽位:“你我由巽位入阵,杜景两门中当有一门可启主木的伤生二门,如此便可除伤门之凶,由伤门入生门。以此类推,由生门入中宫,取剑后出休门入开门。”他又怕纪晓芙领悟得不全,又添道,“九曲连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避开凶门,你我才能顺利取剑。”

奇门遁甲实在晦涩难通,纪晓芙勉勉强强也就记齐了破阵之法,至于如何分辨八卦方位和八门吉凶,她实在是消化不来。

巽位为杜门,是为中平,虽不若生休开三门为吉,却也不至于在此门中遭凶。此阵变化诡异,个中关联犹如一道迷魂阵,将阵中人困得不辨生死,像无头苍蝇般东碰西撞,如此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擒住闯阵之人。

初入杜门,纪晓芙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夜明珠幽深的白光照射到摆在四周的金器上,反射出一种更为刺眼的光芒,看得人头痛欲裂。纪晓芙睁不开眼,勉勉强强眯出一条能看清脚下路的小缝。

自杜门走入景门,刺眼的金光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较为黯淡的黄光。周围摆放的金器也不若杜门那般整齐,反倒是四下杂乱得很。杂乱中,这些足有人高的金器挡去了大部分夜明珠的白光,呈现出深夜里将暗未暗的烛光之色。

还未等两人站定,暗藏在景门当中的机关便已启动。轱辘声阵阵,四下里的如人高的金器竟缓缓露出了几十个手指粗细的黑洞。但闻“咔嚓”一声,无数的手臂长短的铁箭应声而出,划破了阵中的寂静。

杨逍和纪晓芙后背相靠,“唰唰”连打出五六记掌风,奈何那金器机关里的铁箭怎也用不完似的。铁箭锋利,纪晓芙到底内力弱了一点,衣角让那成群的箭矢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所幸杨逍发现得及时,掌风所及,那些箭矢不过划破了纪晓芙的衣裳。

避闪箭矢的间隙,杨逍如鹰般犀利的目光扫过金器之身,再瞧其暗藏机关的金器之数,是为十二。他眉眼一定,凌厉的掌风扫落了两人身旁的大片的铁箭,抬手覆上纪晓芙的后腰,提起内力将她送去了与景门相连的杜门。

纪晓芙正要喊他,他低沉如碎玉的声音已经飘至她耳边:“奇门遁甲分天盘八神、地盘九星、人盘八门,若把此处的九宫八卦画到纸上就是一副只有以地盘为主的八卦图。”

他又使一记掌力打落朝他而来的箭矢,继续道:“景门的暗器机关共有十二座,每一座金器都刻上了十二生肖的模样,以地盘的十二地支和此处的十二生肖推算……晓芙,你把杜门中的十二生肖依照地盘的地支一一相对摆放,景门机关可破。”

纪晓芙仔细记下杨逍的话,与他道了句“小心”便一头扎入杜门去寻他所说的十二生肖。杜门中金光刺眼,她只凝神看了片刻便觉双眼刺痛,不由地流出了眼泪。

她就着衣袖随意抹去眼角酸涩的泪水,从衣摆上扯了一块布条翻折几次裹在自己的双眸上。虽然透过布条看得不大清楚,但多少避开了那些几乎能刺瞎眼睛的金光。目力不清,纪晓芙翻找十二生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速度减了可她找得愈发仔细了几分。

约摸小半柱香的时间,纪晓芙在四周摆放整齐的木架上找到顺序错乱、刻画着十二生肖的小金球。她闭上双眸,仔细回忆着杨逍与她说起的十二地支的方位。记忆所到之处,她默念着:“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走到近前,凡是摆放不对的生肖金球皆被纪晓芙取下改成了相对应的生肖。

待到她“亥猪”两字的尾音落下,随着最后一个金球放上木架,只闻阵法间传来些许锁链滚动的声音。片刻之后,纪晓芙所在杜门的金光渐暗,相隔的景门铁箭已停,杂乱摆放的金器也逐步散开,夜明珠的明光重新照入其中。

杜景两门破阵,杨逍带着纪晓芙由“金”入“木”。第三、第八宫主木,三为伤门主凶,八为生门主吉,因九曲连环阵之由,金克木,是以杨逍纪晓芙破金入木时,第三宫主凶的伤门已被金克,他二人可在伤门中来去自如而不被凶所伤。

过伤门入生门,生门本就主吉,杨逍、纪晓芙又可轻而易举的通过生门来到五行为土的中宫。中宫便是倚天剑所在之处,甫入中宫,只见那柄被灭绝、被峨眉成为神兵利器的倚天剑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足有半人高的七彩珊瑚树上。

珊瑚树周围摆了十几盆长相诡异的奇花异草,那些花草生得艳丽非常。第一眼觉十分好看,第二眼再移不开目光,第三眼方能乱人心神。

杨逍轻笑一声,将方才从纪晓芙双眸上取下的布条再次扎好:“这些是西域的毒花,大约和迷魂香差不多。汝阳王明知明教来自西域,竟还敢拿这些东西布阵,他汝阳王府里还真是没人了。”他言语间添了几分不屑,饶有兴致地架在百花丛中的倚天剑。

第三十章:被围

他从前在西域待过几年,这样的毒花屡见不鲜,早有西域的好友同他说起过如何克制此花的毒性,不被此花迷了双眼。

前一夜来时,杨逍察觉到倚天剑下被安了机关,奈何他一方面是急于将蒙古人引走,一方面他又不愿如此快的拿到倚天剑。纪晓芙得了倚天剑,离他二人分别之日也便不短了。他知纪晓芙是不会跟他走的。

许是杨逍留在此楼的那张纸条让汝阳王以为他对倚天剑有兴趣,这才耗费一日在此处摆下了九宫八卦。只可惜汝阳王对杨逍知之甚少,区区一道九宫八卦如何难得住他?还不是同样的来去自如。

杨逍望了眼周围摆放的东西,目光最后落定在一只比手臂还长了几分的白玉如意上。他出手颠了颠白玉如意,十分满意的勾唇一笑。

忽然间,他掌风骤起,几乎是同一时候,倚天还未离珊瑚树白玉如意便已经顺着它的模样摆上了珊瑚树。杨逍凭借着他强劲的内力将倚天剑从毒花中吸到眼前,顺手从旁边的珍宝架子上抽了一块小巧的毯子裹住了倚天剑。

他裹好倚天剑,确认安全后方将之交到纪晓芙手上:“那些花有毒,倚天剑沾了不少花粉,你千万别直接拿。”他见纪晓芙盯着那白玉如意,又细心解释道,“珊瑚树下被安了机关,只要倚天剑离开汝阳王立刻就会知道,我看那白玉如意和倚天剑重量不差,便以如意待之。”他浅浅一笑,“走吧。”

中宫已破,此后的路便更加好走了。杨逍带着纪晓芙依五行方位,由中宫走入第一宫休门,再有休门行至开门。

站在楼梯口的纪晓芙已经摘去了蒙在眼前的布条,望着恢弘庞大的九宫八卦,她心底也不禁感叹杨逍的厉害。在这江湖上懂奇门遁甲之人本就没有几个,这样的事若是换了师父来,只怕不仅拿不到倚天剑还讨不到分毫好处,也就只有杨逍能毫发无损的破阵取剑,甚至还不曾将这阵法放在眼中。

杨逍挑了挑眉,凑在纪晓芙耳边道:“晓芙,不如……你跟我回光明顶,我保证把我会的都交给你。”

纪晓芙脸色微变,侧身避开他温热的鼻息:“你别胡说,我是峨眉弟子,你是光明左使,你我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她言不由衷,杨逍明白、她也明白,只是那些话她只能永远深埋在心里。

杨逍撇了撇嘴,低声呢喃了一句:“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自愿追随于我的。”纪晓芙听得不真切,正要问他说了什么,他却早已转身下楼。

在这汝阳王府中,纪晓芙不敢离杨逍太远,提着倚天剑三两步便赶上了他。杨逍也不再说起刚才的事,两人默契的只当从未说过那些。倚天剑已在纪晓芙手上,他们之间藕断丝连的牵扯终是会在不久后断个真真切切,如今于他们而言,过一日且算一日。

昨夜里杨逍在汝阳王府闹得够大,汝阳王满心以为杨逍对他那珍宝阁里的奇珍异宝和倚天剑感兴趣,地牢那处根本未加防范,只派了大队人马守在珍宝阁前后。

杨逍还是一如既往的打着“弹指神通”,一抹白衣带着一抹淡粉色身影自如的穿梭在被世人盛传为“铜墙铁壁”的汝阳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