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时紧张吗？”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林昭摇摇头。林聿躺在他身边，将他手拉过盖在自己眼睛上：“你为什么不想留在美国？”

林昭皱眉：“我只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他觉得林聿在自取其辱，问早有答案的问题。林聿显然知道他的答案，他静了一会问：“你想我吗？”

如果白天他这么问，林昭会毫不犹豫回答不想。但黑夜笼罩一切，增加了他的安全感，他忽然很促狭地说：“想过。”

林聿似乎很意外，呼吸都轻了。“林威来找我的时候，我想过你。”

“他找你干什么？”

林昭看不见林聿的表情，但他想一定很不好。他偏过脸，在黑暗中和林聿的距离不过一指。“他来找，让我不要做给林家抹黑的事情。”

林聿闭上眼睛，压抑呼吸，手不自觉收紧，心脏紧缩。年纪尚小时他便为林昭忧虑未来，如今成真，只觉得自己无用。

他平静片刻说：“下次直接把咖啡泼到他脸上。”林昭下意识笑出声，林聿和林威的关系恶劣到极致。他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林聿似乎有些倦怠：“元元，不如说我除了你，谁都不爱。”

林昭恼怒地将他推开，他在黑暗中愤怒的盯着林聿，几乎想要向他咆哮。他怎么敢说这是爱？难道披上一层爱的壳子就能合理化他小时候伤害他的那些事情吗？

他拿起抱枕扑向他，林聿脸被压在下面，没有挣扎，林昭捂了一会儿，慢慢将枕头移开。他声音像是要哭了。

“不许说你爱我！”

59

直到见到李棠馥，林昭才惊觉发现，她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穿着缎面白色晚礼服，胸口别了一枚钻石胸针，起伏的线条勾勒出成熟女性的曲线。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满眼风情，又透着倦怠冷漠。

林聿站在他身边，在他还愣神的时刻上前一步，林昭蓦然回神。坐在中间的老人显然是家族中的掌权者，他慈眉善目，却让林昭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他敏锐的发现这一屋子人，老老少少，都有一种冷漠倦怠，和李鹤山如出一辙。他眼神在这些人身上一一略过，直到和苑思峙对上。

少女弯了弯眼睛，十分友善。这位小麦肤色的少女眼睛宛如一泓秋水，灵动中带着几分媚，与这屋内的人完全不同。

他和林聿上前站在李鹤山跟前，李鹤山先是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笑着送上礼物。

林昭捧着这份礼物不知所措，今天本来是李鹤山生日，而他没有准备礼物。他下意识向林聿望去，林聿微不可见地向他点点头，他放心下来，将礼物收入怀中。

李鹤山没多说什么便让他们到李棠馥身边。一大家子，林昭头昏眼花，像高烧不退，感觉自己处在眩晕扭曲的画面中。

李棠馥的眼神带着审视，从他身上划过，最后落到林聿身上。

“都长这么大了。”最后她像写评语一样，说了这句话。

周围有期待和看戏的目光，林昭目光留在李棠馥绸缎礼服下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个错误。

李棠馥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愤怒。不是他没有母亲从未被爱的愤怒，而是一种与人生背道而驰的愤怒。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有棉花塞住。

“妈。”林聿的声音响起，落在他耳边宛如一声惊雷。

林昭诧异地转头看向林聿，林聿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与李棠馥的对视。

一对世界上最像的母子出现在林昭眼前。

“小昭性子腼腆。”最后周绛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不到十分钟的会面。

门外的空气轻盈舒适，林昭感觉束缚自己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消失。他隐藏在花园的灌木丛里，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轻微刺痛将他的意识夺回。

林聿出来找他，看见他缩在阴暗角落，他在不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上前去。

“你要当蘑菇吗？”他伸手将林昭拉起来。

林昭站起来后，轻微眩晕让他没有立刻松开林聿的手，等那阵不适如潮水褪去后，他抬起头问林聿：“你为什么……”

林聿打断他的话，“你当时看上去快要晕了。”他摩挲两下林昭的手，淡淡说：“不如早点结束，他们都想看这个。”

儿女团圆，皆大欢喜。

林昭有些感谢林聿，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也许最后的结局就是被扫地出门。

他不怕被赶出去，但是希望体面一点。

大厅里飘来悠扬的音乐，舞会快开始了。林昭看见许多人，他们说着英语，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脚下的地不是他生活十几年的土地，里面的亲人也不是他的亲人。他算得上的亲人只有眼前的林聿。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林聿永远给他一种安全感，无论他哪一面被看见，他永远不会有自卑情绪。

我才十八岁。林昭想，我还有资格感到孤独。

林聿忽然用力一拽，林昭扑倒他怀里，林聿手扣住他的脖颈，防止他乱扑腾：“不要这样看我，元元。”

你快要流泪了。

林昭愣了一下，慢慢软下身子，伸手环抱住林聿。手下的肌肉温热有力，蕴含无限力量。林聿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他埋的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地说：“你以后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你不想我变成那样？”

林昭闷闷嗯了一声。林聿在他头顶发出一声轻笑，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元元啊，元元。”

这短短的一分钟内，林昭有一种被安慰妥帖的感觉，将他心中的褶皱全部熨烫平整，再给一颗巧克力。

他抬起头，这是一天中的蓝调时刻，他的脸像被露水打湿，整个人带着一种被淋湿小狗的无辜感，“你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林聿几乎没多思考，俯身亲吻他。林昭被他按着后脖颈，不容躲避。他的亲吻不再急迫，带着柔情，林昭一开始有些不情愿，很快迷失在他织就的网中。

一吻完毕，林昭脸染上晚霞。心脏有力跳动，血液回流，他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林聿用拇指用力抚摸他的眉眼，忽然开口：“会不会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