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邵庭阳就去找老妈老姐支招。
听完事情的始末后,邵庭兰也说他太?莽撞,没有人可以替另一个人做决定,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害怕做这?样的决定, 那么?就放着不要做好了,就因为既要又要才?会变得?这?么?困难。
顾晏津和他们是血亲、二三十年?了都没能完全彻底割断这?份亲情, 他又什?么?资格去帮对方做这?样的选择呢?真正有资格决定的那个人是顾晏津啊。
邵庭阳不理解,但还是问:“那万一他做错了选择,怎么?办?”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可以帮他躲一次,但不可能能一直躲下去。”林淑云摇摇头,“你是他的伴侣,不是他的人格。就算你是, 一个身?体里也会有主人格副人格的说法,他不是你的附属品,是有自我意识自我价值的活生生的人。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你只要负责帮他兜底、让他知道就算选错还有大把的路可以走?,不要害怕去闯,这?样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老妈的这?番话让邵庭阳有了新的体悟。
顾晏津总说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虽然照顾病人确实很忙碌,但与其说不耐烦,他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
以往顾晏津总是一副成熟的高冷的自上而下俯视的姿态,毕竟他也有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年?长男人的自尊心,遇事很少和他抱怨、更加不会和他求助,邵庭阳往往是等?到他解决了问题、和自己聊起这?个话题时?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每次他着急询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也可以找人问问看有没有档期”,然而顾晏津的语气总是那样理所当然。
“可我自己能解决啊,虽然麻烦些但最后还是找到了。再说,你工作也很忙,又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想你为了这?个浪费时?间?。”
邵庭阳的积极性和爱护的冲动就这?样在他的回答中被消磨了。
顾晏津不需要他、就像是家里养的一只猫,猫不需要为主人分担什?么?,也不会知道主人可能面临合作被撤、调职升职的烦恼,它只需要在主人有空的时?候喵喵叫、让主人蹭一蹭柔软的猫爪和皮毛。
但这?样单向的、不深刻的“宠物式”恋爱关系不是他想要的。
但顾晏津生病后开始什?么?事都依赖他,邵庭阳睡觉时?起夜去上个厕所,有时?都能听见顾晏津忽然惊醒喊他的名字。一天?三餐的菜单、吃药的份量、出门散步的地点?、什?么?时?候复诊什?么?时?候出院,渐渐地都开始是他说了算。掌控一个人的感觉太?美妙了,他需要他,而他也被他需要。
邵庭阳甚至不用担心顾晏津会忍受不了爆发,因为知道他无法离开。
权利和掌控欲如此让人迷恋,直到回过头才?醒悟这?不健康、也不正常。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做法和顾晓钟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方把权利交到他手上,是出自于爱和信任,而不是受虐的欲望。
不,不应该养成这?样的习惯,顾晏津不应该,他也不应该。
邵庭阳深刻反省过后,决定改掉这?个“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凡事多询问而不是做决定,等?到实在问不出来、顾晏津自己也迷茫的时?候,再给他选择的空间?。晚上顾晏津提出想推迟下一次复诊的日期时?,邵庭阳没有再一口拒绝,耐心询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每周三是顾晏津常打的游戏的版本更新时?间?,但美美出门复诊他的心情都会变差,很难去完成新出的活动任务,等?之后精神恢复开始做任务时?,想到不免要瑕奖励就很烦躁。
邵庭阳也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完全打破了他之前“抗拒复诊”、“讳疾忌医”的刻板思?维。
不过复诊日期是早就定好的医生出诊的时?间?,不太?好随意更改,邵庭阳便提出下次更新他来做游戏任务,保证拿满活动奖励。顾晏津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想了想便同意了。
两个人转换了思维和相处模式,反而比以前融洽很多。
至于要不要和他父母联络,邵庭阳特意挑了个阳光明媚冰雪消融、顾晏津精神状态都很好的日子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件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晏津反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烈。
“你把我爸妈的电话都拉黑,留个我哥的就可以了。”他说,“顾远辰没事不会来打扰的,但要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接应不上。”
邵庭阳点?点?头,尊重他的决定,“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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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定下出国散心的日期是比照电影宣发来的,一月份就应该收拾收拾准备回国?了,但中间?又发生了一些意外,出于技术和其他原因电影不得不推迟到四月底再上映。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急着立刻回国?了。
收到消息后,邵庭阳马上联系了医院出具相关的医疗证明,好在今年?放宽了条件,可以以医疗签证延期。
这?样待到三月打春,瑞士春景怡人,想来也会对养病有些助益。
等?到二月底时?,蒙特勒已经冰雪消融、初见春色,邵庭阳经常开车带他去附近的公园草坪散心,顾晏津虽然还是不肯开相机,但是已经有闲情逸致画水彩了,这?段时?间?他积累了不少小画,邵庭阳没学过艺术,也看不懂什?么?好坏,只觉得?每一幅都好看,打算回国?后收藏起来。
医生说这段时间他的病情也稳定了许多,回国?后坚持吃药和观察,不过分劳累的情况下可以恢复工作,但听到这?个之前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好消息的结论,顾晏津的反应却很平淡。
邵庭阳想,也难怪他灰心,前段时?间?他因为焦虑导致失眠、医生给他开了些药,虽然效果不如顾晏津平时?吃的那么?强烈,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有种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想做的厌世感。
像他这?种每天?都要服用的,就更加明显了。
邵庭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说回国?后医生说可以慢慢减药、说不定到年?底就可以恢复工作状态了,顾晏津听完也不置可否。
期间?,闫漪梅还打了一次电话来。
当然她?是让顾远辰提前确认过后再打来的,电话接通后还压着嗓子小心地问了句晏津在不在身?边,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松了口气。
她?说,没来“骚扰”这?段时?间?,家里变化确实很大。
要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偏心,她?认;说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也认。但要说她?对这?个儿子漠不关心,连孩子去死都能毫不在意,这?怎么?可能呢?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这?段时?间?闫漪梅看了很多书籍,也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夫妻两个算是大众眼中高知家庭,怎么?教育孩子时?却如此之失败?难道他们真的错了?
六十好几的人了,要承认自己这?二十年?三十年?的失败,无异于是菜市门口午时?斩首般的难以接受,但不管再怎么?难接受,只有一点?是确定不变的。
顾远辰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受够了厌烦了,四十岁的人了也不会突然要搬出去和媳妇单独住。
他们的偏爱和冷漠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如果还要这?样绊着老二,那么?最后连珍爱的大儿子也要失去了。
闫漪梅痛定思?痛,决定不再忍受丈夫的暴脾气与剥削,她?母亲、也就是顾晏津外婆去世之前特意给这?个女儿留了一处房产,虽然地方不大、也是老房子了,但一个人住已经足够。
顾晓钟自然不同意分居,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还闹这?出,他受不了独居另说,也让亲戚和邻居们看笑话。但闫漪梅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连学校的工作都已经辞去了,俨然开始了自己平淡的养老生活。
彼时?一个偌大的房子,就只剩下了顾晓钟一人。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被亲人爱人和手足抛弃、没有比这?更大的打击了。
“现在他爸一个人住,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来,大概也是怕我们真不要他了吧。”闫漪梅感慨。
邵庭阳心中却没什?么?波动,闫漪梅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她?并不是一个没有魄力没有手段的人,但顾晏津幼年?时?她?没有干涉、顾晏津上大学时?她?没有干涉、顾晏津被指责搞同性恋让家人难堪时?她?也没有出面干涉,偏偏在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终于开始挥刀断尾,用这?样一出换取两个儿子的怜爱同情和内心的好过。
可是一切都只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罢了。
邵庭阳没有回答,冷淡的反应让闫漪梅有些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