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是无用功啊。

他放弃了?爱好、放置了?工作,与社?会暂时断绝了?联系,换来的是一堆废弃的无用的情感,连挣扎都不再有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邵庭阳那么努力,他却放开全身的力气,任由自己仰倒在地面,看着对方辛辛苦苦拖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还要?告诉他这样是徒劳,没有用。

这不是他,不应该是他。

顾晏津抓紧了?他的手,邵庭阳不明所以、但也紧紧回握住了?他。

“我们回家吧。”他说,“我想吃你做的牛肉炖菜了?。”

自从流感过后,顾晏津已经很少“点菜”了?,他吃什?么都不太有食欲。邵庭阳惊讶地看着他,随后点点头。

窗外,风雪渐停。

第67章 第 67 章 就当没生过他吧,否则你……

尽管顾晏津提出了出院的要求, 但邵庭阳不放心,还是让他留院观察了两天。好在顾晏津的情绪平和了许多,没有?不满也没有?吵闹。

他住院观察的这两天,邵庭阳也另外有?事情要做。

第一件, 就是和顾晏津的家人回电话。

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是顾远辰。

听他说父母电话里听到晏津出事后情绪不稳定、这几天一直在家休息。顾晓钟有?高血压, 怕父亲再出什么事, 所以是他来处理。

对于邵庭阳, 是他还是岳丈都没什么区别。

他简略说了顾晏津患有?精神疾病、现在他们在国外疗养的事实?, 至于以前的那些过?往, 说多了像是怨怼和卖惨,更何况也不能弥补些什么, 索性就一笔带过?了。但一笔带过?不代表不谴责。

“像双相这种生物学因素主导的精神疾病, 凭空患上的可能性非常低。”他平静道?, “我咨询过?医生后,怀疑令尊很可能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老人这个年纪了,想?完全治疗非常难, 但我想?你们最好还是去做一次心理咨询,毕竟这也属于一种心理疾病。”

在陪顾晏津做咨询时, 邵庭阳和医生聊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也是在这时明白了原因。

多子女的自恋型父母家庭里, 常常有?出现这样一种结构模式,npd父亲或母亲,被npd精神虐待的伴侣(长年累月下很可能发展成npd的帮手虐待更低一级的子女来换取自尊心和实?现价值), 以及一个被npd父母视为本身的投射、自我的延伸的那个子女,也就是金童。

金童接收着父母的宠爱、期望与?压力,但只是作为自我的延伸,而并不被赋予完整的独立的人权。许多npd家庭会教唆、挑拨金童和其他子女的关系, 以用这样争斗甚至是霸凌的方式确保自己处于金字塔顶尖的位置。父母的爱是孩子争抢的资源,不管是金童还是替罪羊,最终目光都必须凝聚在父母身上,这样才能完成自恋的循环。而不被赋予父母爱与?恶的角色,则成了家庭中的隐形人。

显然,顾晏津同时扮演了替罪羊和隐形人的角色。

他身上反对、叛逆、不乖从不顺从、屡教不改的那些特质,因为并不符合父母自身的特质,无?法满足对方自恋的需求,于是被打压、迫害、吸血。越是不听从,就打骂训得越狠,直到被彻底磨灭自我意识。

本我被压抑、超我过?度失衡,父亲的掌控与?母亲的失权,自我在两个极端之中被弱化?撕裂,最终形成了偏执漠视、叛逆冲动的情感障碍。

所谓的次一级的受害人们,在他看来,都是顾晓钟的打手罢了。

他语气里的冷漠和指责并不隐晦,顾远辰只惊愕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了。”他说。

他的反应那么疏松平常,几乎让邵庭阳愤怒起来了,但转念一想?他们不就是这样的吗?他还能期望这群人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呢?

他们恐怕连正常情感应该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吧。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们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顾远辰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继续道?,“我爸他性格本来就偏激,尤其是现在快退休的年纪,变得越来越暴躁了。你们恐怕不知道?,这几年他带的学生总有?很多怨言,前几年有?个学生被延毕、差点从教学楼跳下去,今年有?个学生直接退学不上了,走之前跑到他的办公室大骂了一顿,闹得沸沸扬扬。”

“是吗?”邵庭阳说,“这不是他自找的吗?”

顾远辰没有?开口,过?了半晌才道?:“我们家看着光鲜,但里面都是一团污秽。过?去这十几年我弟弟过?得很不开心,我很抱歉,但也请你相信,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是好过?的。他们那个性格,如果我照实?说,他们只会认为是晏津性格太软弱,才会得这些莫名?其妙的怪病,到时候闹上加闹,搞不好真的会闹出人命。我会和爸妈说晏津生的是其他病,让他不要再打扰你们,但我父亲他……总之我会努力劝说的。”

“你已经努力得够久了。”邵庭阳道?,“希望你能拿出个兄长的样子,不要遇事总躲在你爸妈、你弟弟和你老婆身后。晏津这些年付出的从来没比你少过?一分,我想?这些道?理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被一个小十多岁的孩子这样训斥,也实?在是难堪。

“……我知道了。”顾远辰点点头,说了最后一段话,“我和晏津虽然感情不那么亲厚,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弟,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希望你照顾好他,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就可以。”

“嗯。就这样吧。”

邵庭阳打给他不是为别的,只是一种通知和警告,说完他该说的就挂了电话。

顾远辰收起手机,刚要从阳台回房间,一转身却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地望向他、眼角布满了红血丝。

“老大,你刚刚说什么?”她?声?音都在发颤,“你弟弟怎么了?”

顾远辰面无?表情地踩着阳台的瓷砖,心想?怎么这么巧就让她?听见了,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督促着他: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了。

还能有?比眼下更坏的结局吗?

“我和邵庭阳说了,你们不会再去打扰他。”他说,“妈,你们真想?走到那一步吗,非要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死才算完?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以后晏津的事只要不是生老病死的我都不会再管,你最好也不要再插手他们的生活,就当没生过?他吧,否则你们连我这个儿?子都不会再有?了。”

大儿?子说完那段话就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客厅没有?开灯,闫漪梅穿着老式的睡衣站在斗柜边,袖口露出一截皱巴的、刻画了岁月痕迹的老人皮肤。

她?站着站着,终于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的手不住地颤抖。

第68章 第 68 章 打完这通电话后,邵庭阳……

打完这?通电话后, 邵庭阳的手机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顾晓钟那种老顽固,这?个消息大概会在顾家炸出不小的水花,不过这?些也和他没关系了。

邵庭阳这?两天?仔仔细细复盘了始末,最后悔的还是用自己的经验自以为是地给他留了后悔的权限, 却没想到现实远比小说更让人大开眼界。

这?大概就是“富人”的傲慢吧, 就像出生就拥有光明的人, 在失去双眼之前, 不可能那么?真实地体会、想象到到身?处黑暗的孤独和恐惧。

而且一个人如何能完全对另一个人负责?负责他的生老病死、负责他的社交工作、负责为他选择每一条岔路的方向, 这?是不可能的事。思?前想后, 好像还是留一线最方便,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有这?一丝余地, 也不必负担起将?来可能会后悔造成的内疚与自责。

哪怕是他, 在那一瞬间?也会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