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瑜点点头。
因此这一路,周知璟没有掩饰身份,锦衣卫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能震慑那些人,哪怕在那些人眼中他已经失宠。果然一路上算不得风平浪静,幸好师兄和他早有准备,拦下了不少偷袭,可惜那些人派来的杀手都是死士,他们没有抓到活口,不然顺藤摸瓜抓出幕后主使岂不是妙哉。如今再有一日便可到达京城,天子脚下那些人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离着京城越近,他的心绪越无法平静。他原以为经历这么多事情,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已经淡了,可仅仅是想到即将见到那个人,他的心就砰砰直跳,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失态了。
这种受人牵制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师兄骂的没错,他就是逃避,是懦夫所为。可他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爹娘大仇未报,他又如何能解甲归田?而且,人一旦尝过了权力的滋味,真的能安心做一个伺弄田地的乡野村夫吗?
“大人!”周知璟隔着老远就看见一少年挥着手跑过来,周知璟急忙拉住缰绳,以免追月伤到人。
“阿福?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周知璟的小跟班阿福,阿福虽为周府下人,实际上周知璟拿他当弟弟对待,不仅两人平时相处较随意,而且还送阿福去书院念书。单说这待遇,就堪比普通百姓家里的孩子了,书院束脩贵,普通百姓也不是人人都有钱供家中子弟上学的,也就是城中富户才有钱上学念书。此地离城门不过两三里,很多送行的人也就送到这,阿福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令周知璟惊讶的便是,这个时辰该是阿福念书的时间啊。
阿福吞吞吐吐,“呃……休沐……今日书院休沐,我便来接大人回家,我好想大人啊。大人一去这么多天,也没给个书信,你都不知道我好担心。”
周知璟将少年拽上马,“你知不知道人撒谎的时候会顾左右而言他,说很多废话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前几日才听过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拿这话教训起别人了。
阿福见大人笑了,就知道大人没生气,他是一点都不怕的,大人也就是喜欢板着脸,其实待人可好了。
“大人的意思是我说的都是废话喽?可是阿福真的想大人嘛,不仅我想,上官大人也很想呢。”
少年的声音带着未经过世事的童真,周知璟哈哈大笑,不得不说,阿福的出现缓解了他近乡情怯的惆怅,“你怎知我今日到?”
因为我每天都来啊!“呃……”阿福挠了挠头,“因为上官大人说您今天回来。”心中却想对不住了上官大人。
教训孩子要关起门来,周知璟也就没同阿福计较,让他蒙混过关了。
周知璟亲自将嫌犯送到诏狱,上官苍竟也在衙门,似乎在专门等他,师徒俩见面还没来得及寒暄,周知璟就被师父的话震惊。
“什么?案子移交刑部审理?”案件从头到尾都是锦衣卫在跟,为什么在结案时由刑部接手,周知璟不明白。
上官苍淡淡道,“明天刑部会带着圣旨来诏狱提人。”是通知,也是警告,没有任何解释。
刑部与都察院、大理寺共称为三法司,诏狱则是皇帝直接诏令拘禁犯人的监狱,虽不属于三法司,地位却高于三法司,乃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进了诏狱就从来没有能竖着出来的。如今皇爷却下令将湖州一案嫌犯交给刑部,皇爷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锦衣卫不再受皇爷信任,那还是锦衣卫吗?
皇宫。
刘太监替皇帝捏了捏肩,低声道,“如今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今儿个这太阳就像要把人给烤熟了,您可要保重龙体……”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侧头看了刘太监一眼,“你何时这般拐弯抹角了,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皇爷圣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刘太监先将皇帝一顿夸,然后低声提醒,“小周大人还在门外跪着呢,英雄出少年啊,小周大人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勇猛果断,在湖州办的案子真是大快人心!民间说书人都把他比成包青天转世呢。”
皇爷冷哼一声,“包青天?这些说书人也太能扯了吧?”
皇帝当然知道刘太监跟他说这个可不是说民间如何妖魔化周知璟的,而是说周知璟一路从湖州回来,风尘仆仆赶路回来就面圣,又是立了功的人,一回来就跪在养心殿外,传出去似乎不太好听,物伤其类,难免寒了做臣子的心。
而且这么大的太阳,那个人回来就没休息,跪得住吗?这又是何苦呢?
“宣他进来吧。”皇帝顿了顿,又道,“让御膳房准备些桂花糕、八珍糕。”
都是那位爱吃的……这个时节自是没有桂花,可若是皇帝想吃,御厨自然有办法。
刘太监看着皇帝始终勾起的唇角,心说一提到这位小周大人皇爷面容就缓和了,这还不叫得圣宠,什么叫得圣宠?
至于他一个阉人,既不会掺和后宫妃嫔争宠,更不会卷入朝堂党争,他一心只为皇爷,为那位大人说话也不过是揣摩圣心,给皇爷一个台阶下罢了。
下章见面啦
看看同样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跪式碰瓷,隔壁成王败寇里的陆璟挨了板子,而咱们小周有点心吃,嘿嘿,小周怎么不算独宠呢?!!!
锦衣卫第四十九章 长跪
周知璟跪在地上,太阳烘烤着他的肌肤,汗水顺着脸颊滚落,后背完全湿透了,但他仍然跪的笔直,像一株青竹一般,挺直的脊背里透着几分傲然。阳春三四月,原不该这么热,但此时正是正午,周知璟身着繁杂的朝服头戴飞鱼帽上着交领右衽下着窄裙脚穿筒靴,不知跪了多久,久到他的双腿麻木,没有一点知觉,同样麻木的还有他的心。
满朝上下都传他失了圣宠,如今他长跪在养心殿外,怕是坐实了这种传闻。皇爷的态度…分明是不想见他,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周知璟有时候很犟,对方越不想见,他偏要勉强。或许心底他仍然在赌,赌高高在上的帝王会心软,可是他会心软吗?
案子跟到如今,明显钱知府背后还有一条大鱼,只有锦衣卫亲自审理才能钓出这条大鱼。钱知府倒是条汉子,任他威逼利诱,诏狱刑罚上了个遍,那人就只剩一口气了也咬死自己就是罪魁祸首,陈知州和赵大善人倒是什么都招了,但他俩知道的实在太少,实乃两个酒囊饭袋。这些人若留在锦衣卫手上,迟早能让他吐出东西,毕竟是人就有软肋,关键是要找到这个软肋,这就需要时间慢慢磨了。
人一旦给了刑部,便等同于线索就此断了。湖州之事倒可以结案,之后呢?那隐藏在深处的罪魁祸首就该让他逍遥法外吗?那些被虐待致死的孩子,以后谁为他们讨回公道?而且他周知璟就是有私心,此事同陈儒林那个老匹夫到底有没有关系?倘若有……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刘太监出来苦口婆心劝周知璟,无论他怎么劝,周知璟就是油盐不进,他想,皇爷会怎么处置他呢?是将他下狱,还是如处置那些冥顽不灵的老臣一样将他推到午门挨廷杖呢?
听到刘太监宣他进去时,周知璟还有些不可置信,猝然起身,双腿就跟针刺一般,每挪动一步都是钻心的剧痛。谢绝刘太监的搀扶,他整理好朝服慢慢走了进去。
“阿璟,这是江州新上的春茶,陪朕尝尝。”
阿璟?周知璟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他内心觉得荒唐可笑,经历了那样的事,那人是怎么能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是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叫他阿璟的?他不觉得愧疚吗?
周知璟觉得累了,也倦了,他不想跟那个人有过多接触,也不想同他玩这些暧昧的游戏。或者说,他不敢,他太容易当真了。若不是此事过于重大,他不想功亏一篑,更不想幕后黑手逍遥法外,他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圣。
他认认真真磕头,高声道,“湖州一案,从头至尾都是臣亲自参与,也只有臣亲自去过湖州,对此案最为了解,实乃审理此案的不二人选,因此,臣恳请皇爷允许锦衣卫继续办理此案。”
皇帝抿了一口茶,“此事已成定局,不必再提。湖州一案你办得很好,想要什么尽管同朕提,朕都满足你。”
皇帝话中意思明显,是警告,是敲打,也是安抚。湖州一案交给刑部审理,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要再纠缠,你乖乖听话,事情到此为止,朕会好好赏你。
若是能知难而退,那就不是周知璟了。他有他的初心,他的执着。“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臣不要任何赏赐。”
皇帝不愿他执拗于此事,又不忍训斥他,便道,“我们君臣二人好些时日未见,卿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皇帝缓步走下玉阶,伸手扶他起来,周知璟拒绝皇帝扶他的动作,直挺挺跪在地上。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眉梢眼角一一抚过,像他无数次在梦里做过的那样。
皇帝的动作无比自然,眼底酝酿 蛧 詀 : ? ? ? . ? ? ? ? . ? ? ? 着无限温柔,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周知璟愣住了,他的心砰砰直跳头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抗拒,甚至享受着对方的亲近。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暧昧,多么的亲近,对于如今两人的身份而已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周知璟痛苦地闭上眼,猛地睁开眼,眼底再无任何情绪,他直视着皇帝的目光,步步紧逼,“为什么?只有在锦衣卫诏狱,没有那些人插手,才能保证湖州嫌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