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将那张信封夹在指间,语气算得上收敛,“这什么东西?”

詹玉景不看他,“楚叶语在找的,跟李伯有关,听说他不在剑庄,我不知怎么联系他,你转交给他就是了。”

“……”楚惊雾声调微冷,“你当我是寄存东西的货柜么?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詹玉景刚要反问不然呢,想起另一件事,一手按在腰间解下飞阳剑,指头摩挲两下,将它递给对方,“从你家带走的剑,还给你。”

楚惊雾看了会儿金柄金鞘的飞阳剑,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勾到腰侧明阳剑剑穗。

两把剑本是一对,三年前他单枪匹马猎杀一只熊妖,二爹赞不绝口,回去后赏他在剑窟中挑选宝贝。

其中不乏品质更好的,但他偏偏在这对雌雄剑上移不开眼。看见飞阳剑上张扬夺目的金光,莫名的就想起赋闲在谷中,天天没事就射鸟练剑的某人。

楚惊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不欢而散后,他与詹玉景好几天没有见面。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当时袒护唐知晚心切,说话的确过激。

原本的打算,若是再见时詹玉景要骂他或与他动手,他让让对方表示退步,让人骂两句打两下,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詹玉景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倒像是直接将他放弃了,连飞阳剑都要还回来。不知为何,叫他比挨对方一顿暴打还要憋闷,“既然送出手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灵越谷不差这一两把剑,你留着。”

刚说完,猛然反应过来这话意思不对,说得好似它是一把破剑,自己根本就不稀罕一样。

尅唻愔籣

极为难得的,楚惊雾瞧了眼詹玉景脸色。

比之从前说过的各种浑话,这几句实在算不上重,但就是叫他有点不安。

一个契环的消失,突然就少了许多底气,没有那层被绑定的关系,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欺负詹玉景

若是欺负得狠了叫人委屈,对方是会跑掉的。

詹玉景摸了摸剑鞘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有点心疼,好歹是跟了他将近四年的佩剑,被楚惊雾两三句话说得好似破铜烂铁。

他喜欢这把剑,但不想将楚家人送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沉默许久,松手将它扔在地上,“你若是也不想要它,那就算了,随便找个地儿扔了吧。”

飞阳剑掉在两人之间,滚了几圈沾染尘土,看着惨兮兮的。

楚惊雾额角青筋跳了跳,快要被此举气死,闭眼缓和冲到头顶的怒气,再睁眼时沉声喝斥,“滚!”

聂承言皱眉,詹玉景懒得搭理对方,拍拍身边人肩膀示意没事。两人如同来时那样相携而去,未再回头看过一眼。

第97章 97这位外公,至少是不讨厌他的吧?

?  詹玉景养病期间,剑庄没有下派给他任何任务,昏迷时尚且浑噩度日,醒后没多久便觉得无聊。

跑去找聂归梁想接两件案子,对方见他一场大病被折腾得憔悴不堪,当即说什么也不给,叮嘱人只管养好身体,还顺带将一只其貌不扬的方盒给了他。

詹玉景打开来看,内里却机关精巧,巴掌大小的一只竟容纳了五六种药材,俱是市面上难觅的珍品。

聂归梁稍作解释,说是前几日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托人送来的,一直压着没有给他。

两人又闲话片刻,詹玉景回房后对着这只木盒发呆。聂承言过来送药,见他呆坐在窗前,把玩木盒心神不属。

待人喝完药,聂承言将木盒从对方掌心抽走,温声提议,“我听几个下山办差的师弟说,最近镇上的人都在备年货,街上很热闹。要不要我们也去买点吃食回来,顺便散散心?”

詹玉景当然乐意,没再管那只木盒,命人牵了马侯在剑庄门口。

徒步走过去后,翻身上马时却觉得晕眩,多行了会儿路,竟连这种程度的动作都觉得费力。

聂承言看他气息不稳,犹豫地伸手,“阿景,若是你不介意,不如我们同乘一骑?”

低头看着面前修长干净的掌心,詹玉景点头,又去攀对方的马。聂承言喜出望外,将人抱到身前坐稳。

他比詹玉景高了几寸,后者担心阻他视线,稍微偏过头。聂承言垂眸,入目即是对方瓷白的脖颈线条,衣领里还有温热的清香。

詹玉景没有靠在他胸口,这样的距离,却仍叫他心跳加快。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只能默默抓紧缰绳,策马时轻声提醒,“阿景,我们走了。”

詹玉景嗯了声,对方显而易见的紧张,弄得他也不自在,低头拨弄黑马的鬃毛。两人一路缓行,到山下时已是傍晚日落。

临近过年时的街道,晚上比白日更加热闹,吃的玩的小贩出来开张摆摊,路边陆续亮起各式各样的花灯。

聂承言骑着马带他穿行于人流,旁边行人有的合家出来游玩,携妻挈子欢声笑语。詹玉景看着看着,觉得很羡慕,又记挂起屋内那只药盒,“承言,二叔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傅、傅……”

重复几遍,才将那个名字说顺了,“关于傅醉怀的事?”

聂承言低头看他,只能瞥见鬓发间一只白嫩的耳垂,又收回目光,“父亲同我说过,傅爷爷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打听到你在扶风山受伤,备了许多珍稀药材托人先一步送来。”

詹玉景不知如何表态才好,又接着问,“我听说,他先前一直待在漠北那带,几十年没有回过中原……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聂承言欲言又止,勒紧马缰走得更慢些,握住詹玉景搁在马脖子上的手,安慰般拢着他,“傅爷爷送来药盒时,附有一封信函,他在信中解释,两年前詹伯母去世了你是他所剩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来寻你。”

詹玉景迟钝地哦了声,反应不算大。听到生母去世的消息,难过有一点,但真的说不上很深。

他出生还未足月,就被父母抛弃寄养在剑庄,聂家的人于他而言才更像是家人。

至于真正血脉相连的父母祖辈,唯一的印象,就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某些事迹,像一层飘渺朦胧的纱,记忆里描摹不出实质,想抓都抓不牢。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父母感情不和,迁怒于孩子,才会狠心将他抛弃。但是,儿时聂承言的母亲无数次纠正,他的父母非常恩爱,是江湖上声名在外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只不过运气不好,他出生不久父亲被仇家杀死,母亲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被外公带去漠北寻求神医续命,从此再无音信。黄沙千里通讯不便,长年累月连封询问的信都寄不出来。

詹玉景又问,那为什么当时外公不将他一并带走。聂母却讳莫如深,慈爱地捏他圆圆的脸颊,不再作答了。

对于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却自出生起就未曾见过面的外公,詹玉景忐忑胜过期待。那盒药牵出他万千思绪,但稍微安心了些

既然愿意弄来这么多珍贵的草药送他,这位外公,至少是不讨厌他的吧?

聂承言见他心绪不宁,在一家糕点铺买了只热包子。却又不吃,打马转过几条街巷,在一处废弃的破屋旁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