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后
青醉剑庄,临安山下的普陀镇
熙攘街道爆发出一阵哄乱,马蹄声由远及近。镇民之中鲜少有会骑马的人,一听这阵仗,猜测不是有外地人来访,就是青醉剑庄的弟子下山来办差了。
人流自动往两边避让开,不少镇民伸长脖子往前面张望
听说剑庄的弟子人人红衣劲装,身负长剑面目俊朗,就连女弟子也是独成一派的飒爽,不知道这回下山来的,是否也是个俊俏人物?
在众人的围观中,两匹黑马并肩疾驰而过,似一阵光影转瞬即逝。旁边的人只感到劲风扑面,再睁开眼睛看去,依稀可见马背上两抹越来越远的鲜红残影。
暗香阁大门前,一人猛然勒缰回转,冲劲太大,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门口三五个躺在地上捉虱子的乞丐,见状吓得抱起装钱的破碗躺远了些,抬头望了望,马背上赫然坐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
两只红色流苏上端带有青醉剑庄的银龙纹样,一高一低扣在倾斜而下的墨发之中,少年勒马打了几个圈,低头扫视时目带凛凛之风。
面目英挺如刀劈斧凿,脖颈凝白纤长似一抹香脂,袖口在手腕处翻折而起,腕骨有一圈繁复的黑色图腾,握住缰绳的指节青筋浮动。锋芒毕露俊美张扬,浑然是从茶楼说书人的话本子里,走出来的少年游侠模样。
他匆匆看了眼周围避让开的行人,听见后面跟随而来的马蹄声又收回目光。待对方也在跟前停住脚,他催马凑上前,笑吟吟道,“承言,你莫不是在故意让我?”
聂承言的长相也可称悦目,但更像一个斯文公子,唇红齿白仪态温和,缺少几分傲岸的攻击性。他摆摆手,气息有点喘,缓了片刻,才微笑道,“我哪能次次都让你?论纵马驰骋之术,是我比不过阿景。”
他翻身下马,一手牵住缰绳,想了想,将另一手递到少年面前,摊开的掌心纹理匀称,指节修长。
詹玉景翘了下唇角,翻身而下后在他手心击了一掌,“我又不是剑庄里招待的那群小姐夫人,乘辇坐轿尚需有人扶持,下个马而已,还怕我摔了?”
说罢,将缰绳扔给前来接应的店小二,脚步轻快进了茶楼。聂承言捻了捻被他拍过的手指,笑了下,也掀起衣摆跟进去。
店小二牵住两匹马,正待走到后头马棚里拴好,一名白衣人头戴斗笠,手执佩剑,停在面前拦住去路。垂坠而下的白纱露出一线缝隙,隐约可以窥见一角瘦削莹白的下巴。
“请问,方才进去那两个,他们是什么人?”
来人形迹可疑,店小二狐疑地瞧了又瞧,不过临安山上有一座青醉剑庄,慕名而来在小镇歇脚喝茶的江湖侠客也不在少数。
遂终究没在意,颇有些自豪地跟人介绍,“那两位啊是我们这儿青醉剑庄的弟子,有一个不认识,但另一个我认得,是庄主的亲儿子!客人您是来喝茶还是吃酒啊?告诉您,选我们家准没错儿!您看看就连少庄主都在我们家落脚……”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串,对方却未置一词,听了半天没听到想要的消息,于是随手扔出一锭银子,“谢了。”
店小二两眼瞪大,未曾想还没进店就先赚了把不菲的小费。将银子擦了又擦,咬一口的确货真价实,心知遇到个出手阔绰的财神爷,忙朝里面伸长脖子,喊了几声“有贵客来”。
茶楼内跑出另外两人接待,一前一后招呼人进去。白衣男子握紧佩剑,刚迈进门口,忽然想起一事,转头时斗笠下的白纱也随之轻晃,“方才那两人去了哪桌?烦请给我安排一个邻座。”
第40章 40“您就是那什么剑庄,派过来的少侠么”
? 暗香阁二楼客房
王二虎手里捧着一只翠玉茶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巧的物什,粗糙手指摸了又摸。战战兢兢往帘子外望了眼,没见有人过来,一口喝完茶水往衣领里揣。
肚子上冒起来一块,他还没有按平,珠帘相击钉铛脆响,一名红衣少年几步跨进来,长腿一迈,在他对面坐下。
王二虎吓了一跳,凑近桌子挡住对方视线,咧嘴招呼人,“您、您就是那什么剑庄,派派派……派过来的少侠么?”
詹玉景看他一眼,目光下撤,留意到茶盏里通常摆放的四只杯子只剩三个。再看向对方局促紧张的表情,心下了然,却并不点破,长腿一伸靠坐在椅背上,“你是笸箩村前来投案那个,叫王二虎的?”
王二虎搓了搓手,连忙点头,“是是是!正是小的!”
珠帘再次被掀起,另一名装束相似的少年走进门口。
聂承言双手端着一只托盘,上置三盏碟子盛有水果,其中两盏是杂拼,第三盏却装满红提,水光盈盈颗粒饱满,看上去味道极佳。
王二虎畏首畏尾地抬头,聂承言向他稍微颔首示意,随即将托盘搁在桌上,掀起衣摆落座。杂拼的两盘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红提却给了詹玉景。
詹玉景对水果不挑食,却格外喜欢吃红提,当即拣起水灵灵的一颗扔嘴里,发觉滋味很是脆甜,又接连吃了几颗,“说吧,你特意来一趟青醉剑庄,是要投什么案?”
放眼整个笸箩村,也挑不出半个仪表如此脱俗的人物,更何况一下子和两位少年公子坐在一起。王二虎有点拘束,在袖子上擦了擦手,这才捡起果盘里的东西,一边吃一边说。
原来王二虎家里贫苦,一大堆家眷却只有三个男丁,弟弟年幼,父亲又是个酒鬼,全家老小只能靠他出去干活维持生计。
他那位父亲虽然嗜赌好色,但每晚还知晓回家。有一天下午从妻子手中抢走积蓄,此去却是彻夜不归,第二天也没有音信,无声无息离奇失踪,以后再没有回来过。
消息传开之后,左邻右舍有人说,失踪那天晚上曾在村口见到他。当时旁边还站着一名相貌俊俏的少年,身形瘦弱皮肤白嫩,跟个漂亮姑娘家似的,两人拉拉扯扯往后山那片林子里走,更多的就不知晓了。
王二虎找来村里几个年轻汉子,连夜举着火把去后山寻人,在山洞前看见几只野兽逡巡,还有难闻的腐臭味飘出。
众人合力驱散野兽,薅开杂草火把一照,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仰面躺倒,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心口处一只恐怖的血窟窿,四肢胸腹的肥肉已被野兽分食,状况惨不忍睹。
从尸体腐烂发臭的程度来看,恐怕已经维持这种姿势死去很多天了。
如此可怖的死法,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看得胆战心惊。
以前村里流传过狐妖诱骗男人上床、挖心剖肝血溅当场的故事,众人坚信必定是附近某座山里出了妖怪,将人入殓下葬后,请了几个江湖道士来捉妖,装神弄鬼几天,却什么东西也没抓着。
笸箩村上下人心惶惶,听说不远处临安山上有一个什么剑庄,名头很响有真本事在身上。于是由村长出面筹集盘缠,王二虎带上一大包干粮,走走停停一个多月,这才找到临安山托上了青醉剑庄。
第41章 41“贵姓么?呵……姓楚。”
? 听完王二虎讲述前因后果,詹玉景嚼着红提,与聂承言对视一眼,“你说你爹死的时候浑身赤裸,胸口被人剖开一个血窟窿?”
王二虎拼命点头,心有余悸想要倒茶喝,才想起自己怀里藏了只杯子,又不敢伸手了,“那些狐妖精怪,不就喜欢挖人心来吃吗?我们村儿一定是被什么腌臜东西盯上了,少侠您、您什么时候跟我过去捉妖啊?”
詹玉景捻起一只红提,思考时下意识摩挲,抬头问他,“你父亲的八字为何?”
王二虎挠挠脑袋,先前来村里的道士也问八字的,回答的很是顺溜,“这个我知晓!乃是戊辰、壬戌、丁丑、丁未……先前那两个道士也说起这个,这东西真有用么?该不会八字不祥招鬼吧?”
两人听完,面色立时凝肃,詹玉景也不再歪歪扭扭靠在椅子里,磕着红提,低头整理思绪。
聂承言脸色稍沉,态度却依然温和,“不完全是这样,你父亲的八字不招鬼但恕我直言,招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