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镜垂眸,目光凝于握住簪子那只手,“谒石。”

“……”

谒石对于楚家人的寓意,詹玉景岂会不知?将簪子还给他,“我不缺这一支簪子,既然丢了就不要了。天色不早了,明天我还要赶路,你回去吧。”

簪子被塞回楚飞镜手里,他低头看了会儿。

谒石材质坚硬,要一笔一划雕刻成纹理分明的发簪很难,他花费许多天被刻刀伤了指头,才有了如今这支精美细腻的成果。

然而,雕刻时隐秘的期待,在詹玉景一句“既然丢了就不要了”之后,全都沦为笑话。

詹玉景不想再与他纠缠,既然对方站在这儿不走,那他就换一间客房睡觉。

刚朝门口走了一步,却被楚飞镜抓住手臂,“如果这支簪子是大哥送的,或者聂承言送的……你是不是就不会拒绝了?”

詹玉景没应在对方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楚飞镜垂眸看他,“那我呢?”

他终于低声地、小心翼翼地问出让他不安很久的问题,“在所有人里面,我是不是,最叫你讨厌的那个?”

这话没有提及喜欢,却莫名让詹玉景想起楚离风在树下说过的话,想起四人被唐寒松胁迫结契的情形。

他对感情非常迟钝,却还没有迟钝到,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依然毫无所觉。

最近几天经历大起大落,他不想再跟对方争论喜不喜欢、有多喜欢这种问题,明天就能和聂承言一起回青醉剑庄,他现在只想回家休息,往后什么事也不用再管。

詹玉景没理人,甩开他手就要走。

楚飞镜却固执地再次捉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拽过来带入怀中扣紧。清冷的声线放得很低很缓,像是害怕将他惊走,詹玉景甚至能听见,他每说一个字时胸腔的震动。

“从前是我太蠢,在意了好久,才明白那是喜欢。”楚飞镜搂住他腰背,下巴轻蹭发顶,低声道,“就算你要讨厌我,我也是没有话说的。但我不想放手。詹玉景……若是你不愿意,那我就等,一直等……等到你愿意接受我送出的谒石那一天。”

第213章 213“阿景……你是不是,也放不下他们啊”

?  詹玉景回了青醉剑庄,聂承言告知聂归梁灵越谷发生的事,后者怜他最近经历波折横生,将人往院子里一赶,从府库里拨出一大堆玉器名剑供他赏玩。

每天院子门口家仆扛着箱子进进出出,送去的东西从不重样,想借这些花样玩意儿叫他打发时间,免得无事可做又去想那些糟心的过往。

詹玉景明白二叔的好意,可是每天在剑庄里弄这么大动静不太好,收了两天礼物意思意思,之后亲自过去婉拒对方,表示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够他整理一阵,再多也用不过来,临走时又想起一事,顺道向对方要来养在柴房前面那只大黑狗。

那狗乃是府中下人收养,叫做馒头,下山采买时见它被其他流浪狗欺负得可怜,于是丢了个馒头骗到手里,抱回来看守柴房,每天给点骨头瘦肉喂养。

却不想几个月时间,原本巴掌大的一只很快长开了,高高大大纯黑锃亮的毛色,四肢矫健双目有神。将看守柴门当成重要差事,总正襟危坐蹲守在门口,见到形迹可疑的人就汪汪吠两声。

馒头被捡回来的时候,正是詹玉景待在灵越谷那段时间,他最近发现悠悠总喜欢往外面跑,蹭得一身黑泥回屋,好奇之下跟过去查看。

到了柴房,发现自家狗子正不争气地往馒头身上钻,给人叼来一堆树枝石块讨巧,哼哼唧唧趴在两只前爪上摇尾巴。

偏生那馒头不爱搭理人,看也不想看它,一丝不苟端坐在柴房门口,看起来颇为倨傲的样子。

詹玉景笑了声,算起来悠悠已经一岁多了,莫不是到了发情期,找了个合自己心意的狗子求欢?

朝柴房门口瞥了眼,那馒头好像是只公的,他不由心下一哽,暗道罪过罪过,这么说悠悠只是想找个玩伴。

在那之后詹玉景牵着悠悠去山下逛了几天,原想再捡几只合眼的流浪狗回去陪它,谁知溜达一圈对方看起来恹恹的,似乎都不是很喜欢,思忖之下,他决定把馒头接过来一起养。

聂归梁差人解了馒头的链子,将它牵到詹玉景院中,悠悠发现后立即来了精神,扑上去在对方身上蹭蹭。

馒头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闻到悠悠身上有别的狗子的气味,似乎更不高兴了,甩脸子转身就走。悠悠两耳一耷拉,又死皮赖脸追上去。

詹玉景坐在石桌边擦拭孤墨剑,看两只狗子看得正起劲。侍女来通报说少庄主来了,他心中一动,将剑搁在桌上起身相迎,见到人之后展臂扑上去抱住对方。

回剑庄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聂承言越来越依赖了,面对楚家四人时的顾忌,在聂承言面前从来不会有。

他们之间不存在误会和深仇大恨,对方一直待他很好,终于也成了他最让他心安的所在。

聂承言揽着他,詹玉景近来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都格外主动,可每次亲近依然叫他脸红。

默不作声将手臂搭在对方后腰,待詹玉景抱够了,方才用下巴点着他肩膀,仰头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聂承言捧着他受伤的那半边脸,拇指轻轻摩挲伤疤边缘,温声道,“今天要忙的事不多,二叔早早打发我走,将我过来多陪着你我来的路上看见侍女在整理清洗的衣物,有东西从衣服堆里掉出来了,我记得似乎是你的。”

他摊开掌心,整齐叠放着一只手帕。詹玉景抚摸上面精巧的绣纹,笑道,“差点把这个忘了,是之前天巧送我的。”

他抽开那只手帕,底下竟然还有一层。素净低调的白色,触感微凉质地极佳,边缘绣着一个繁复的古字,掀开的瞬间能闻到清冽幽香。

詹玉景目光一滞,笑意尽散,盯着那只手怕不知该不该接。

聂承言观察他神色,将那只手帕攥紧了,“我以前恰巧见过这字,是楚字的另一种写法。”

詹玉景嗯了声,将帕子扯过来,“之前楚叶语给我的,我随手收了,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聂承言握住他的手,连带那只手帕一起握住,“我听说,我们回来不过半月,灵越谷那边已经送来四十余封信函,说在谷中设宴想与聂氏结交往来,全被二叔回绝了。我看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你仍不死心。阿景……”

他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点试探的意思,“你是不是,也放不下他们啊?”

詹玉景别过头没回答,捏着那只手帕,竟有种无处遁形的紧张感。承言却掰过他的肩,非要他给一个答案。

两厢正僵持,房门被人推开了。

天巧蹦蹦跳跳跑进来,见二人姿势颇为暧昧,背过身咳了下,拔高声音道,“詹大哥,聂大哥,那个我听守在剑庄门口的家仆说,傅爷爷早晨去集市上闲逛,不知怎么的跟人打了一架,挨了点伤好在有人解围,眼下快要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傅醉怀坐不住爱到处乱逛,在街上走走看看时,遇到一群年纪轻轻的地痞流氓欺负小乞丐。他正闲得慌,顺手把人救了。

却不想那帮流氓拉帮结派有两下子,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堵在巷子里,稀里糊涂过了几招。

对方人多势众,傅醉怀暗器的优势大打折扣,竟被这帮死小子弄得挂了点彩。好在后来有人经过赶走那帮地痞,顺带还将他送回青醉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