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纤细,稍显宽大的衣袍披在身上,本是该衬托出几分弱柳扶风的清瘦与脆弱来的,那在走动间被微微扬起的衣摆,却不知为何显出几分随意与自然。

手上倒酒的动作毫无自知地顿住了,秦知有些愣愣地望着逐渐走近的人影。

那张并未涂抹多少脂粉的面容,看起来柔和得有些过分,要是单拿出来,肯定会令人觉得压不住那太过热烈的红,但此刻秦知看着对方,却只觉得那不具多少攻击力的容貌,也被对方身上的衣衫,给衬得多了几分艳色。

那是一种奇异的、矛盾的,分明柔和无害,却仍能品出其中坚韧淡然的气质。

而就像是察觉到了秦知的注视似的,即将通过长廊的人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远远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微微地弯了弯然后很是平常地移开,继续望向前方的长廊。

脑子里一刹那陷入了空白,秦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忘了放下的酒壶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吸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连和他同桌的陈青都被吓了一跳,大睁着眼睛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好一会儿,秦知才回过神,望着那已经没有了某个身影的长廊重新坐下来,拿着酒壶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吓人,陈青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秦知?”

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样,秦知浑身一震,又猛地站起来,迈步就要往外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坐下,扭过头看向今天拉自己过来的同伴,一脸认真:“婚礼都需要准备什么?”

陈青:???

这话题是怎么一下子跳到那里去的?

“不对,比起这个,应该先赎身……”没等陈青回答,秦知就自己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不知道一万两够不够……”

陈青:……?

不是、等等,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陈青刚要张口,就见对面的人忽然转过头,一脸恶狠狠地看向自己:“你不许喜欢!”

陈青:……

这个家伙,是脑子坏掉了吧?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池砚舟的脑子里。

还没见到据说今日花了重金来见自己的贵胄公子,就突然被告知,自己被以十倍银钱赎了身,连东西都不用收拾,就被连人带行李地打包送上了马车,带到了一处安静雅致的别院里。

然后在半个月之后,收到了两套婚衣一套嫁衣一套礼服,都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说是按照他的喜好挑之一穿就行。

池砚舟:……?

有人会花大价钱为自己赎身这件事,池砚舟并不感到有多意外尽管花的价钱确实高得有些吓人毕竟对于一些人,尤其是一些自诩高雅的“风流子弟”来说,救自己这样一位“有名声、有长相、有才情”的人于“水火”之中,本就是一点值得标榜的事情。

事实上,在这之前,也并非无人想要这么做。

只是楼中嬷嬷对他多有看顾,每一回也都会询问他的意愿,是以到目前为止,这件事一直未能达成。想来这一次除开那高到吓人的银钱之外,为他赎身的人的身份,也定然不会简单。

池砚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知道早拖晚拖,自己再如何也逃不掉那基本上都会注定的结局,现在这样入了一个颇有身份的人的后院,已经算是不错的出路,但是婚服?

池砚舟实在是有点想不通,那位将他安置在这间别苑里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要知道,来到这里后的半个月里,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能见着过,更是对对方的性格行事无从猜起。

……总不能是想明媒正娶?

对脑子里这没来由冒出的荒谬想法感到好笑,池砚舟摇了摇头,犹豫过后,最终还是选了那套带有盖头的嫁衣。

就是想要玩什么扮演游戏,想来对方也更可能预设他是嫁为人妻的“美娇娘”一方。

这么想着,池砚舟就在那天还没亮就开始的梳妆打扮完成之后,晕晕乎乎地被送上了停在院外的花轿里。随后又在那根塞进了手里的红绸的牵引下,跟着流程拜完了天地,被送入了房内。

池砚舟:……

池砚舟:?

为什么他觉得,这流程,好像和正式成亲一模一样?甚至门外隐约传进来的宾客喧闹声,也丝毫不像什么小打小闹的场面。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想玩一场满足兴趣的游戏,真的有必要花上这样一整天的时间吗?

可如果不是游戏

秦知透过盖头的一角,看着屋内已然昏暗的光线,意识都有了那么一点恍惚。

稍显急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紧闭的房门之外,池砚舟醒过神来,心跳不由自主地有些加速,手心也由于紧张开始冒汗。

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房门终于被从外面推开了,屋外的身影被投了进来,拉得细细长长的,一直抵达了池砚舟的脚下。

秦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让自己心跳平复一点,脑袋却仍旧有些晕乎乎的,往前迈开的脚步都踩在云上似的,轻飘飘、软绵绵,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落下去,让自己从这个美梦当中醒来。

远处的喧闹声,并没有因为他这个新郎的提早离场而有丝毫减弱,秦知捏了捏有点发汗的掌心,才拿起一边的玉秤,缓慢又小心地挑起了盖在眼前的人头上的盖头。

窗外的月色和着摇曳的烛光随着盖头的挑起,一点点地映入池砚舟的眼瞳之中。

池砚舟的睫毛颤了颤,慢慢适应了光线的双眼之内,倒映出一张自己仅远远地看到过一眼的脸。

些微的惊讶从心底浮现而出,随后又被一股没来由的了然所盖过。

池砚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只感到自己一直漂浮在半空的心倏地落了地似的安定让他忍不住想要弯起嘴角。

“秦……”他微微张开唇,却忽然有些迟疑。

池砚舟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眼前的人的名字。这说来实在有些好笑,也让人不由地怀疑这场所谓的“婚礼”,是不是一场故意戏耍人的玩笑。

可就和那没来由的安心一样,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他就笃定了这场婚礼的真实性。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