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偷。”少年争辩道,“是王给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快一天没有进食了,早已饿极,开始啃食嘴边的一切。
“你们看,他在咬草根,啧啧。”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涌来一群宫女,大声呵斥,一下把孩子们驱散了。
“王女刚刚确实往这个方向来的,怎么又不见了?”领头的宫女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离去。
五岁的浮元,从草堆里钻了出来。
“这个很好吃吗?”浮元捡起一颗仙果,放在少年的嘴边。
少年嘴边淌下口液,眼也没抬,张嘴就咬,囫囵地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女孩就像从没见过吃东西的人一般,在旁边好奇地看。
一个还远远不够,他在地上爬着,疯狂地把周围散落的果实全部吞入腹中,这才缓过神,刚才还在一边的王女,已经跑回了宫女身边,背影渐行渐远。
少年无絮站起来,手背擦过嘴角,挺直了腰板,他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尘土,神情冷淡,好像和刚才失态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望着那背影直到消失,然后默默地往朝天宫走去。
他以为自己和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一样,在昆吴山上,既是修行,也是当差。
大多数孩子在剑修门下,最聪明的入了千机门,唯独他一个,在朝天宫。
最基本的课会一起上,空闲时孩子们时常会讲起自己的家人,他听他们幼年的趣事,家里新生的牛犊,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菜肴。
他只能默默听着,插不进话。
从有记忆起,他就在朝天宫了,对宫外的事一无所知。
朝天宫巨大无比,像一座迷宫,高高的穹顶,仿佛真的连着天。
他直接称她为王,她却说:“浮元才是你的王。”
他是朝天宫的一个闲人,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吃不完的仙果,而其他孩子在受到嘉奖时才能获得一个。
她常常和他聊天,却从没教过什么技艺。
绝大多数时候,他照顾仍在襁褓中的王女。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颇为熟练地抱着一个婴儿,摇晃着手臂哄她入睡。
先王见了,露出一丝微笑。
无絮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他仍被压在巨石之下,想着浮元和渠末离去的背影,憋出一个苦笑。
他和浮元一样,修行至今也不会法术,不过他的身子骨可就好多了,就算巨石把腿压断成几截,修养小半个月就好了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双精致的绣鞋落入他的视线。
“王是不是来过了?”朝思蹲下身,挑起他的脸,问道。
……
“母亲在哪里啊?”
“母亲――母亲――”
年幼的浮元呼换着,在花园钻来钻去,总是找不到。
找着找着,她跑进了朝天宫。
全身被水浸透了,耳边,水潮在呼啸。
“喂!抓住我!”她认得这个声音,是渠末。
浮元梦醒时,正在湍急的水流中,渠末抓着她的手臂,拼命地托着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在洞里,现在又到了水里。
周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水流从四面八方而来,一会儿从背后推搡,一会从侧面挤压,一会儿劈头盖脸,光是维持一种姿势都十分艰难,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原地旋转的浮木,被另一根浮木的枝杈勾结着,以扭曲的姿态随波逐流。
这种感觉似乎十分熟悉。
母亲说过,她还是胎珠的时候掉进过大河,母亲追着跑了好久,才把她捞上来。
圆圆的一颗,在水里沉沉浮浮,像极了凡人爱吃的浮元子。
她的四肢和身体本能地动起来了,顺着着水流漂浮在水面上。
“喂!别乱动。”
波浪卷过来,整个手臂被拉扯得生疼,皮肤表面浸透后变得滑腻,很快,抓着她的手从手肘滑到手腕,一寸寸,直到指尖,最后终于抓不住了。
她听到渠末的呼声越来越远,飘摇在黑暗深处。
长泉(五)泉眼
在湍流中被胡乱推搡了一阵之后,水流的方向变得一致了。
浮元的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这里并不是漆黑一片,四面偶见莹莹的光点,是石壁中发光的矿物。一路经过了许多岔口,有时候她能见到岔道里有光束从上方照下来。
地下河。
根据舆图的标记,长泉源自地下,各州县的分布,也是以泉眼的位置来划分的,以保证水源。水涌上地面后形成江河,最终流入边境的群山中,再次隐入地下。
以山中见闻,倒像是水从天而降,落到了地底。
她也不着急了,只须顺着水流,总能找到一处泉眼,顺流而出。
忍耐了不知多久,通道果然渐渐逼仄起来,水面不断上升,眼前一处白光,她屏住呼吸,身体随着急流从地下喷涌而出,却是在水底。
她拼命向上游去,在力竭之际探出水面,被水流推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