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侧躺着吐出几口水,浮元再也没有力气动弹。此时已经日出,初夏的阳光落在身上充满了暖意,身边是个并不大的湖,四周是渺无人烟的稀疏山林,她微阖双眼,昏睡过去。

再醒来,身上衣服也干了大半,她撑着自己坐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酸疼的,衣服被刮得破烂,手臂和腿上到处是淤青和划痕,她下意识地摸了腰间,只剩匕首还在――这身衣服不是无絮帮她穿的,随身的物件也不全――想到昨夜一连串的遭遇,浮元又无措起来。

她鼓足了劲儿站起身,脚下摇晃了几步,见到了昆吴山刺入云霄,远在天边。

已经离王都这么远了吗?不管怎样,一定要回去。

她踉跄了几步,感到了衣袖的重量,从里面摸出一个锦囊来,惊喜地发现了丹药,立刻服下一颗。

朝着王都的方向,并没有路,脚下布满了杂草和荆棘,不远处,一处炊烟袅袅升起。

浮元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一处峭壁,上面凿了门和窗,是住人的窑洞,门口露天搭起了简易炉子,冒出难闻的苦味。

门大开着,浮元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黄昏的余晖之下,一个赤裸上身的年轻男子背靠着门框坐着,一只脚踩着另一边的门框,双手垫在大腿上,编织着草绳,身边放了一只编好的草鞋。他的皮肤似乎经历了常年的日晒,呈褐色,腰腹劲瘦,胸肌鼓起。

利落的短发慢慢向下收拢,像一只箭头搭在后颈上,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剑眉增加了这种锋利的感觉。

看上去比无絮粗粝一些,又比渠末清瘦一些。

他的手指上布满了细小陈旧的疤痕,动得并不迅速,手指略微笨拙地穿插在草绳之间,虽然动作很慢,但编好的部分平整而光滑,找不到一丝毛刺,大概太过专注于手里的活计,完全没发现不远处站着个陌生人。

浮元心中砰砰直跳,这是她第一次在昆吴山以外见着人,人看上去还很凶,她退了一步,决定不惊动他,继续上路。

才转身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等等,你刚才叫我了吗?”

浮元回过头,正看见男子眉心微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这里不好,太远的听不见,不过看得懂口型。”

“我没叫你。”她说着就要继续走。

“你还受着伤,要去哪里,天快黑了,山里有霜露和毒瘴。”他站起身,让出的门口,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浮元低头,看了看还在冒血丝的伤口,她累了,确实需要一个能休憩的地方。窑洞里摆设简单,一个床铺,一个木制药箱,一把弓,一个装满的箭筒,墙角堆了几个竹筐,地上摊着晒干的草药,一套杵臼,几排大大小小的陶罐。

无絮啊,我该不该相信他。

若是在宫里,她定要给眼前的人上一副枷锁,才能叫她放心。

正当她踌躇在原地的时候,男子迅速穿了上衣,打开药箱,取出干净的布条和药瓶:“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浮元立刻后退了一步:“我吃过药了。”

他也不逼近:“我叫薛肴,采药卖药为生,也算半个巫医,这样的外伤,外敷会好得更快。”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这里在沥州界以外的荒郊,离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半日,晚上若是让瘴气侵入伤口,恐怕会贻害终生。”

男子的表情平静,语气诚恳,他向着落日,眼里盈盈地闪着光。

他说着,慢慢向浮元靠近,见她没躲,便用布裹了自己的手,看着浮元的眼睛说:“我是医者,不会害你的。”随后低头抬起她的手腕,食指弹着药瓶,让粉末一丝丝覆盖伤口。

浮元吃痛,手抽动了一下,很快被稳稳地扶住包扎。

手臂处理好了,他蹲下去处理腿上的伤。

这种临下的视角,才是她熟悉的。

他处理好最后一处膝盖上的伤,仰头问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浮元。”她想了想,冒出一句,见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她,显然不明白这个新词,她弯下腰,嘴唇凑到他耳边,慢而轻地吐气,“浮――元――”

“听到了吗?”

他侧过头,一手挡住酡红的耳垂,“嗯”了一声。

瘴谷(一)美梦与噩梦

这是一处无人踏足的谷地。

每晚,瘴气从山间弥漫开来,是个活人都受不了,倒是滋养了无数奇花异草。

薛肴的窑洞门口种满了清灵草,可以阻挡瘴气的入侵。

可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呢?还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女子。

夜晚的天气晴好,月光苍白莹亮。

浮元蜷着身子,陷在干净厚软的兽皮中,和衣而眠。

薛肴则窝在房间另一头自己陈旧的铺盖里。

他平日不常备食物,今早正好挖了笋。

入夜前,他为客人烹调了鲜美的笋汤,却被她拒绝,推搡中把碗都打翻了。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薛肴开始独自打扫。

就算是修士,也要吃东西才能养好身体呀,他闷闷不乐,一边从箱底掏出几张崭新的兽皮,在地上铺好。

浮元也不道谢,就背过身躺了上去,叫热心的主人也笑不出来了。

薛肴不是没见过女人,他每隔几日就要去市镇上把草药卖了,换些日常用品,街市人来人往,每个女人身后往往跟着几个男人,全家一道出来并不多见,只有最受宠爱的夫郎才能和家主一起出门。

年幼的时候,他也幻想过长大找到一个疼人的娘子,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如今,他早就断了嫁娶之心,像他这样有缺的男人,能有什么奢望呢,更何况,不仅仅是耳朵的问题。

第一眼见着她,他冻结的幻想又不合时宜地蠢蠢欲动了。

她有些消瘦,一身昂贵的丝料被磨得稀烂,眉眼凌厉,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大半是淡漠。

世间种种烟火气,都完美地避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