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幸？什么临幸？”

沈卿雪这才发现，一回来，他们都怪怪的，特别是韩奉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颤抖着，跟丢了魂似的。

沈卿雪顿时羞得脸庞通红。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

第四十章 只要不做娘娘

沈卿雪一边绣着衣裳，一边给众人解释来龙去脉。

“昨日万岁爷是叫黄公公留我了，他……”

沈卿雪一下想不出怎么说，他比其他汉人更难懂，他生得瘦，身形似鹤，光透过他棕色的、一动不动的眼珠，明明是万岁爷，对她话说意外地柔和。

众人见她不说了，又是屏息凝神，沈卿雪怕他们又误会什么，马上解释道：“还挺随和……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只是聊了几句而已……黄公公请我给万岁爷做顶冠帽，我用枫神的式样给他画了顶香叶冠，也不知道喜不喜欢，黄公公说我还挺顺万岁爷的脾气，应该是喜欢吧？”

韩奉说：“万岁爷脾气是难猜，也就黄公公陪万岁爷长大，什么都知道。黄公公是好人，你若是不懂什么，别自己乱猜，多问问他。”

“后来呢？”田有年脾气急，一问，被旁人瞪了个遍。

“万岁爷问我贺寿图，枫树蝴蝶是怎么绣出来的，我说山寨前就有这棵树，枫树叫一千岁的爷爷，苗人的神树，蝴蝶妈妈是造物的神灵，‘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灵，我只是把看到的绣出来。他就说我是个自然向道的人，比许多人都有慧根。”

“后来他放了你，还叫黄公公安排我进宫来做事……对了，他还记得我之前给他绣的道袍，就是绣这个枫叶蝴蝶的图样，那天穿的正是我做的，该感谢黄公公，叫万岁爷想起我这个人来。”

沈卿雪又是皱起了眉头，愁眉苦脸道：“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万岁爷给我安排了差事，都说不能违抗圣旨，万岁爷一不高兴，要砍头的！我是不是回不去永保了？”

“我来给你想办法，只要不当娘娘就好，我没法子……”

韩奉失声痛哭，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仿佛劫后余生，不光手心全是汗水，眼泪也流了满面，众人见状纷纷都出去了，韩奉趴在她腿上，泪水止不住的流，浸湿透了衣裙。

“娘娘薨了，我真的害怕……再把你弄没了。不要进宫，当绣娘也不成，宫里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伴君如伴虎，当娘娘都够苦了，咱们回永保，回镇溪去。”

沈卿雪用手帕擦着他的眼泪，搀扶他起来，他脱了力似的，浑身往她靠，软软地贴在她的身上。沈卿雪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喃喃道：“若我真做了娘娘，你会怎么样呢？”

“真这样的话，我就留在宫里服侍你，至少……让你不孤独……”

沈卿雪牵过他的手，抚摸过他手心上的茧子，在他耳边说：“若我现在就很孤独呢？”

“我陪着你，我只希望你能好，你好，我便好。”韩奉说着，朝她的脸凑了过去，见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韩奉忙松开她的肩，往后退了几步。

“我刚出狱，浑身脏兮兮的……不敢碰你，怕你嫌弃我。”

沈卿雪笑道：“知道就好，先去洗个澡再来帮我吧，受不了你身上这身味，好好收拾干净了。”

韩奉靠在窗边陪她绣了整夜的袍子。

白天，沈卿雪进皇城当差，给皇帝献上新衣。皇帝两道浓眉下，淡漠的眼神仿佛发困一般，高而周正的鼻子，一件黑色宽大道袍，罩着笔直如鹤的身躯。

太监提醒他宽衣，换上了沈卿雪绣好的另一件道袍。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他问。

他一向不展示聪明才智，可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卿雪能做的只是诚实地对他说话，什么都不隐瞒。

“陛下，奴婢是在忧愁一件事。”虽然韩奉叮嘱她什么都得问过黄公公，面对皇帝问话，沈卿雪一时失了主意，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陛下还记得奴婢的刺绣是怎么绣的吗？”

“是外头的山山水水，‘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朕爱此景，也想在皇城中多看看。”

沈卿雪磕了个头，说：“陛下，奴婢……不喜欢皇城。”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都愣住了，黄公公打圆场说：“沈姑娘，你也是刚来不习惯……”

忽瞥见皇帝的神色淡然，似乎在允许沈卿雪继续说下去，便也不作声，默默看着她。

“陛下也是不喜欢吧。”沈卿雪说，“南方山水，总比北方多情，柔媚，奴婢是怕不见那些山水，就绣不出陛下喜欢的道袍了。”

“你倒是爱说实话，朕喜欢会说实话的人，欣赏你们的土司，还有你。”

沈卿雪继续磕头伏在金砖上，凉意从砖面升起，刺入她的脑袋中，直冒冷汗。她感觉这颗脑袋都飞了，如不在身上了似的一丝感觉都没有了，心砰砰乱跳，后悔今日说了这些话。

“朕没什么非跟你计较的，紫禁城嘛”皇帝叹了口气，“朕从小也在南方长大，皇城，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齐物论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

沈卿雪不能理解皇上，只是惊讶于皇上对待她的坦诚，把头埋得更低了，沉默许久，黄公公说：“陛下要打坐了，快谢恩出去吧。”

等她出来后，发现韩奉已经等候已久了。

“我等会儿去见黄公公，请他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你一个土人姑娘，别说陛下，这皇城里都没人注意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沈卿雪劫后余生似的，说不出话来，韩奉便一直问。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不说，想想就害怕！”

韩奉给她擦汗，却见沈卿雪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

“我们回永保吧，明日就回。”

第四十一章 男人最爱面子

在宫中的日子好像一场梦一般，一场浮华，绣娘们都好奇宫里、皇上还有娘娘长什么样，沈卿雪只回答说忘了。

沈卿雪的确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金碧辉煌下一双双忧郁的眼睛，娘娘的，皇上的，她不想再去思索，一想就是悲伤。娘娘，皇上，太监们……皇城里太复杂的事，沈卿雪想不透，她能专注的，只有眼前一张绣绷而已。

除此之外，韩奉托关系找太医来给她诊脉，月事下血过多的毛病，也有了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