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是军户,这辈子不成婚吗?忘了?”
“公公,上次没把话说明白,她差点死了,再不果决一点,我活个啥呀,连人不算,猪狗不如了,来,干了。”
韩奉叹了一口气,“我问你个事,假如你有件东西,特别见不得人,但风禾一定要看,你怎么办?”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最见不得人的,不就是我的军户身份,大伙都知道。”
说着,他就醉倒在了桌上。韩奉扶他进房,回到了窗边饮酒。在鸟声与虫声应和不断中,月从山后升起来了,湖水上浮出流动的银白水波,去年游方,也是在这轮月亮下,他拒绝了她。
月光在她眼中流转,浸润在她发梢上,他想念沈卿雪,也是在薄薄的月光下,两人拥抱亲吻过,这些他难以忘记,这种滋味一直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她如绣布的丝绸一般柔软,每每想到,他的心头亦是悸动不已。可是他没法带给她任何幸福,对她来说,与她相拥过后或者是短暂的,对他,则长久留在了他的心中,每次圆月升起时,睁大了眼睛,月光如水,仿佛她水汪汪的双眼拂过他的脸颊。
但他立马想到,不止他一个人,沈卿雪也会同其他男人做同样的事,不同的是,做完那些,她与那个男人,身子会真正结合在一块,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他斜斜地倚在窗前,冷气侵入身体,喝下的烈酒也暖不热,放下酒,在月光下一坐到了天明。
他极力回避着这个念头总有一天,她会彻底离开他,不管是彭翼南,还是其他男人。
彭少主打算娶镇上绣坊的绣娘沈卿雪,这事逐渐在永保州传开了,成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议论八卦。沈卿雪成过婚有孩子,丈夫死后还把少主迷得走不动路,开的绣坊也是红红火火,都卖到京城去了,甚至有人怀疑沈卿雪是个蛊婆,给彭翼南下了情蛊。
彭氏老族长,彭翼南的祖父,听说这事后,敲着拐杖把他叫回祖宗祠堂,挥起藤条噼里啪啦就一顿打,彭翼南跪在地上,腰背挺直不动,一声不吭。
祖父见状更是生气,揪着他的耳朵骂道:“好啊!你长大了,打也不怕了,我打死你!沈氏不准进门!”
彭酌生趁机劝道:“阿爹,侄子到底年轻,被女人迷惑了,不如关起来让他冷静几日,这事就过去了。”
彭翼南抬起头,喉中的话语如钟声,“我没有遭人迷惑,我很清楚,土司城老迈不堪,需求变通!敢问阿叔这些年土司城收支多少,死了多少将士,若只能压榨百姓干活,不如想法子往外面走,而不是畏畏缩缩躲在永保独善其身。”
彭酌生只冷哼了一声,“在你祖父与阿叔面前说说,你要怎么走?”
“汉人朝廷的日子不好过,近年来赶苗拓业,阿叔不知道吗?光是这几年,历历在目!嘉靖三十年,山苗造反,朝廷血腥镇压;黔中改土归流,思播田杨,如今只剩杨氏,靠给天家运巨木产业,修宫殿得以保全。若再不思进取,永顺、保靖州迟早重蹈覆辙,走思州、思南田氏土司的老路。为了永顺、保靖,我已靠千户公公搭上储君,加上此次朝廷募兵出击东南,必须去,军饷是不够,我与姐姐就能凑。”
彭酌生对他说:“永保彭氏土司七百多年,靠的是传统勇猛,各司其职,不似汉人那般玩弄心计城府,沈氏品德败坏,你就为了几两白银,想把彭氏的根刨烂吗?我看大哥找沈赟山传播汉人那套狗屁心学玩意,根本就是错的!沈赟山这对父女,心术不正,死一个算一个好!”
“沈先生教人读书识字;沈姑娘开办产业帮助土人,有他们,才是我们土司城的福气,阿叔实在是太目光短浅了。”
还没等彭酌生反驳,彭翼南对祖父磕了两个响头,高声道:“爷爷,我请求继任宣慰使,阿叔他老了。”
此话一出,彭酌生眼中跟冒火似的发红,指着彭翼南骂道:“狗崽子,你毛还没长全咧!没良心的!”
“好了!都闭嘴!”
祖父拿着拐杖,使劲敲着地砖,彭酌生闭了嘴,心里仍然有气,鼻翼抖得张开。接着祖父在彭翼南脑袋上打了两下,“宣慰使,还是你阿叔做。你小子闭门思过去!”
“祖先在上,我彭翼南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爷爷,你会想明白的。”
“你!你还想造反不成?”
“自相残杀的事我做不出来,若真走到这步,土司城要毁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了,阿叔,你说是吗?”
彭翼南只对祖先牌位磕了三个头,看也不看祖父与阿叔,径直走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公公就是不行
沈卿雪正看着账本,彭翼晚走进来,捏了一把她的脸,捏得她直叫唤。
“我那傻弟弟,因想娶你这事,被祖父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名声这么差,他敢叫你来说媒,肯定就有被土司城责罚的一日。”沈卿雪被她捏着嘴,口齿含糊道,“他也并非喜欢我,大概是借我的事,与他祖父和阿叔对着干,他这个人心气高,常常喊着做一番事业,被人束手束脚自是不舒服。”
“这小鬼头不服管,是有这点原因吧。不过,他是真欢喜你,就你说的这番话让他听到,又得说阿贝姐姐最能理解他了,怎么?只阿贝姐姐能懂他,我就不懂他了?一张嘴就知道他放什么屁!”
两个人笑着摇头。像往日那样,处理不了的事,沈卿雪只能把他放下,无论是韩奉还是彭翼南,感情的事,天定的缘分,人能求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沈卿雪看完账本,去绣坊里检查各人刺绣。苗女与汉女都有,贝莫也来了,把刺绣给她看,沈卿雪笑着夸她做得很好,除了京城,沈卿雪前段日子跟阿方去长沙府,又开了长沙府的销路。
“公公这段日子一直没来,只有沈姑娘检查,跟公公一样,仔细!”那些婶子交头接耳聊起韩奉,“真是奇怪,怎么公公不来瞧瞧了?他不来都没点心吃了!”
沈卿雪随便找了个缘由糊弄。“公公忙呢,卫所里那么多事,咱们的事算什么?”
“这破卫所有什么忙的?那些个明军,风吹吹人就倒了。”彭翼晚跟在后头,一路损起了韩奉,“我瞧公公就是不行,不如我弟弟,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他行不行?”
沈卿雪娇嗔了一句,似有埋怨。
彭翼晚跟在沈卿雪身边,继续道:“你不用担心,咱们又是做织锦又是开绣坊,解决多少人的生计,跟谁有钱,大伙就跟谁。我弟弟很快就出来了,爷爷老了,阿叔做事怕这怕那的,惹人烦!土司城迟早会交到翼南手里,看他如何折腾吧。”
“我还真担心,那小霸王当家,不得永保的天闹翻了?”
彭翼晚挽着她的手走出绣坊,贴着耳朵笑道:“先把你闹过来,来当我们的家人吧。”
“果然是你亲弟弟,瞧瞧,好不容易来一次,句句向着他!”沈卿雪推了她一把,推不动,她还是黏在沈卿雪身上,沈卿雪摇了摇头,“要说是家人,我们早是家人了,从小一块长大,我与你一样,把他当亲弟弟。”
彭翼晚耸起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你这么想,他可不这么想,有你这么个漂亮的阿姊日日在身边,谁不动心?你不喜欢他,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啊?”
沈卿雪不说话,与韩奉那日的拥抱骤然爬上身子一样,兀自脸上发烫。
“还是那个太监?”彭翼晚嘴角一撇,嘟囔道,“这真不讲道理!你瞧不上我弟弟,偏偏看上一个太监,他人好不利索,说了别理他了。”
“我是不理他了,快一年了,就没同他说过话。”
沈卿雪没说的是,她想韩奉主动来找她。
那日的触碰,她也从未忘记过,一思及心就酥了,他轻易便让人蚀骨销魂,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沈卿雪没有告诉韩奉,她的确贪恋他带来的这种快乐,被他勾起来的情欲想要更多,更多,让他的亲吻填满她的锁骨,胸前,……可当韩奉像狗一样乞怜的眼神望来,分明像刀一样剜着她的心,提醒她不能那么做,任凭他如何哀求,她都不能。她更分不清,这种快乐,是单单他能给她的,还是每个人都能给她,至少她自己做不到。
“我的阿贝啊,就是想太多了,下次游方得过来玩,你不喜欢我弟弟,至少跟别个先处处,别整天闷着不作声,人都憔悴了,要点青年人的滋润,咱们才活得有劲。”彭翼晚掐了一把她的脸,掐得她脸上又红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