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终于想起,进入这红房子之前,卡尔文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母亲的子宫,永远会接纳自己的孩子。”
第230章 血脉相连230 大陆的形状。
子宫……?
一阵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 雪茸一个惊厥睁开?眼,盯着刺目的光线努力观察四周的一切
自己正身?处于?一间封闭的房间里,自己躺在一张红色天鹅绒的软床上。房间四周的墙边靠着通顶的储物柜, 那木质的储物柜被粉刷成了叫人心慌的暗红色,大约是有些年头了, 有的红漆已经?掉色,有的地方则因为?长年的水汽浸染, 变成了一道道血泪般的红色泪滴。再一抬头, 唯一裸露出来的屋顶也是红字,整个房间里的墙,看上去就好像是……子宫的内壁。
卡尔文的话?让雪茸忍不住朝这个方向浮想联翩,越想越觉得心悸不已。
整个房间里,除了叫人压抑不已的红之外?,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些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柜
这些占满了墙的柜子里, 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雪茸努力眨了眨眼, 拼命忍着刺痛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那瓶瓶罐罐里装着的东西。
那些东西大体上是肉红色、或者白色, 浸泡在透明的液体之中, 有的漂浮在瓶子中央,有的则沉在瓶底。雪茸翻身?下?床, 走到橱柜旁,生怕乱动?会诱发什么机关?, 便盯着其?中的一只瓶子望着。
这只瓶子中央漂浮着一团肉红色的物体, 雪茸望过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瓶中有东西正在发酵,瓶底冒出了一串气泡。气泡的产生带动?了瓶中的液体, 也轻轻托举着那肉红色的团子缓慢地转过来
雪茸盯着那东西看,直到与它面对面打上照应,才突然一阵头皮发麻,险些就要把心脏直接吐出来了。
他看见了一对指甲盖儿大小的长耳朵,一个手?掌大小的肉红色身?子,还有隐约能?看见的、长在身?子上的、细细的、漂浮着的白毛……
那是一只兔子的死胎。
不止这一只瓶子,整个房间里的所有瓶子里,装的都是发育程度各异的胎儿。
他们有的保持着人类婴儿的身?体、头顶长着小小的兔子耳朵,有的已经?完全成型,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雪白的毛,有的却只是一团未成形的血肉。
雪茸看着眼前那最大罐子里泡着的死婴,那孩子几乎已经?足月,已经?发育出了人类的手?脚,只是面部保留着兔子的特征,嘴巴也豁成了三瓣儿。
此时?,它正蜷缩在管子底部,仰躺着朝上,手?塞在嘴里,像是在下?意识地吮吸着自己的拇指。
它闭着眼睛,表情平静,看上去就像是个活着的、熟睡在母亲腹中的孩子如果不是它腹部延伸出的脐带已经?溃烂、皮肤也已经?被液体泡出尸白的话?。
自己被尸体包围了。
这应当是一件相当惊悚的事情,但此时?此刻,雪茸从?那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之后,居然感受不到半点儿排斥和恐惧,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悲伤、难过、悲悯。
雪茸对自己的共情能?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知道自己很难主动?去为?旁人的生死哀伤,于?是便也知道,又是自己所谓的血脉、天性,在支配自己的情绪和身?体。
直觉告诉他,这些已成形的、未成形的,不只是和他同种族的雪兔兽人,而是和他有着相同血脉的、甚至有着同一母亲的手?足……
一阵自骨髓里涌出的莫大的哀伤,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太敢再抬头去看那些红色的、白色的肉团,那些他尚未出生便死去的弟弟妹妹们。
他好像分明能?看见他们的活蹦乱跳的模样,能?听见他们的嬉闹与欢笑,他甚至感觉到了一双双小手?在抓住他的衣摆,问自己要胡萝卜吃,还求着自己给他们做好玩的机械小狗……
可一回过神来,他们却一个个缩在冰冷的小瓶子里,泡在刺鼻的防腐液体中。他们甚至来不及睁眼看看这世界,便就这样死去了。
太过于?本能?的情绪让雪茸有些招架不住,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多难过,可眼睛却开?始发酸发热,好像就要违背自己的意志流下?眼泪来。
这一刻他只能?专心对抗自己流泪的冲动?,完全无暇思考一切问题。他完全忘了自己正被关?在一间密闭的小房间里,甚至忘了自己还活着、存在在这世界上。
他以为?自己也成了那瓶子中的一团死物,他似乎看见了他的手?足们正朝他招手?,告诉他,这些盛满了溶液的玻璃瓶罐,才是他此刻的归宿……
在经?历了短暂的自我认知的死亡之后,门外?一阵脚步声,迅速收拢了他几乎溃散的意志。
雪茸瞬间找回了状态,抬眼看向红色漆门的方向。
他的耳朵比眼睛先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下?一秒,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教皇便带着一群守卫走进了房间。
他的目光略过了教皇的身子,继续直直望向门后,直到看见了一身?笔挺制服的闻玉白,望见他第一时间看过来的银灰色的眸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收回目光。
教皇朝身?后的守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过来将雪茸摁倒在床上。雪茸丝毫没有反抗地仰躺下?去,目光疲惫而涣散、长长的金色假发也凌乱地散在一边,倘若不是刚才抬头看人的动?作,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误以为早就死了。
“怎么样?希尔小姐?”教皇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重新回到母亲的腹中,有没有感觉很温暖?”
雪茸一听他的声音,胃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泛酸。他悄悄瞥了一眼闻玉白,那人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自己的身?侧,雪茸靠着那张脸中和掉了呕吐的欲望,这才皱着眉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意思……?这里是哪儿?艾琳又在哪里?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听着他连珠炮般的提问,教皇笑道:“你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希尔小姐。但是不要着急,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知道答案。”
说完,他顿了顿,又上上下?下?打量起雪茸来。
他打量人的目光,总是让雪茸生理?性地感到不适,但这不是一般的、来自猥琐男人的好色的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极度的赏玩意味的物化的审视。
他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果然是艾琳的孩子,你们很多地方都太像、太像了。”说完,他伸出手?,抬起了雪茸的下?巴,忍不住啧啧称叹,“尤其?是这双眼睛,当年把她抓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教皇碰到自己下?巴的时?候,雪茸便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丝强烈的杀意。但他知道那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点小事而冲动?,果不其?然,他听见闻玉白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喷涌而出的压强便被活生生压了回去。
雪茸抬起眼,就这样冷冰冰望着教皇,又一次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艾琳、到底在哪儿?”
教皇笑着耸了耸肩,这副无所谓的目光让雪茸烦躁起来,情绪已经?走在了爆发的边缘:“她在哪儿??她到底有没有活着?!”
他发火的一瞬间,房间里幽幽燃烧着的壁灯猛地亮了一下?。雪茸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壁灯里燃着的,也是用人体炼出的燃料。自己现在的每一次情绪波动?,都是在为?这吞噬灵魂熊熊大火助燃。
看着雪茸的眼睛,那人面上的笑容终于?冷却下?来,只居高临下?地望着雪茸
“活着,但已经?快不行了。所以才会让你来顶替她。”
雪茸觉得再望着他,自己一定会情绪失控,于?是强迫自己盯着那壁灯里的幽火,死死盯着那簇火焰,望着它的摇曳以压制心中的愤怒与烦躁。
许久,等那火焰彻底稳住不动?,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以同样平静的口吻,重复道:“艾琳到底在哪儿?”
这时?,教皇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是听得人背脊阵阵发凉:“她一直在你身?边啊,亲爱的,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