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清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忍着心痛,强制自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巨犬得到了这个回应,总算是释然了一般,最后半眯着眼睛,轻轻“嗷呜”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
闻风清的泪水一下子再度崩塌起来。
这是闻长生和他心照不宣的暗语,每次任务归来,这精神抖擞的小狗便会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原地?,十分骄傲地?歪着脑袋,“嗷呜”一声望着他。
他在问自己:“主人,我是你的骄傲吗?”
闻风清向来性格别?扭,还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含蓄,他向来装作听不懂他的问题,只是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在给?他奖励些好?吃的,用行?动告诉他,做的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这一回,他终于再也无法?含蓄了,只一遍遍抚摸着长生的脑袋,在他的耳边念叨着:
“长生,你一直一直、永远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闻长生的尾巴又一次轻轻摇了摇,接着,那漆黑的眼睛终于失去了光彩,对这世间的一切再无回应。
闻风清抱着闻长生的尸首,嚎啕大哭。
他想起若干年前,这个小豆点刚变成人的时候牵着自己的手,问他:“主人主人,你为什么要给?大白?哥取名?叫闻玉白?呀?”
闻风清回答说:“因为他来自冰天雪地?的北境,他的世界和他的身体都像玉一般洁白?无瑕,所?以取名?‘玉白?’。”
他又问:“那我为什么叫长生呢?”
因为从?将他带回家的那一刻起,无数人告诉过他,这孩子从?娘胎里就带了病,是被死神诅咒过的小孩,让闻风清早早放弃他,不要为他耽误了时间还浪费了感情。
但他偏偏不信邪。
闻风清笑了笑,说:“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不死长生。”
第182章 百足长虫182 手表的主人。
闻玉白一直藏在山岩之后, 静静地等着闻长生?彻底咽气,等着闻风清从?崩溃不已再到?收拾好情绪。直到?看?到?那几乎哭断了腰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确定?自?己的出现再不会打扰他们?, 闻玉白才轻轻地从?山岩后走出来。
一人一狼就近找了块相对松软土地,将这?只小山一样大的伯恩山犬埋下去。
返程时, 闻风清在他倒下的地方找到?了一枚脱落的犬齿,他小心翼翼地趴到?海水边, 将那沾满了血渍和泥污的牙齿反复清洗干净, 末了擦干了收回衣袖里时,又忍不住掩面落起泪来。
如果长生?在的话,一定?已经扑上去舔他的脸、蹭他的脖子讨他开心了。可闻玉白天生?不是哄人的料,他在一旁注视了许久,直到?那人的步伐都有些趔趄, 他才沉默着低下头, 走到?他身边微微伏下身来。
他想,这?人现在这?个状态或许是走不回去了, 就当是为了长生?吧,自?己可以驮他一次。
但那人却摇了摇头, 再一次拒绝骑在他的背上。
这?家伙一向古怪倔强, 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有着坚持。譬如很多?训犬师的同僚都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培养成坐骑, 就算再倔强的动物,只要骑在他的背上、牵制着他的脑袋, 都能让他绝对臣服于自?己。
可闻风清偏偏就不愿意, 每当别人问?他,他都说自?己不习惯。
有人调侃他说:“你之前在东方大陆的时候骑马骑得那么好,怎么轮到?自?己的狗就不习惯了?”
还有人说:“他这?么不听话就是你惯的, 多?骑几下,保准比市面上的狗还要乖巧。”
他实在推脱不来,便也就只能含糊道:“玉白不一样,他是有野性的,不能这?么训他。”
这?么仔细想来,这?人总是这?么自?相矛盾,一边想方设法地驯化自?己,一边又舍不得真的磨掉自?己身上的“野性”。
也许这?就是他的训狼事业如此失败的原因吧。
闻玉白放慢了步子,垂着脑袋走在他的身侧,闻风清也不说话。
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没有闻长生?在场,他们?除了彼此恶言中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谈得开的话题。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前行着,走过了海边的那片蜿蜿蜒蜒石头路,爬上了高耸陡峭的山崖,路过了已经没有形状的基地、经过那屹立在一片汪洋之中的“祈福圣手”,穿过了早已经一片死?气沉沉的街巷……
飘荡了许久,他们?终于快要来到?了码头边。
远远地,两人在天尽头看?到?了一个冒着烟的小点,那是前来接人的船只,只是那照常迎着朝日赶来的巨轮,一定?不会料到?这?个早晨迎接它的,是早已经一片废墟的荒岛。
“嘟嘟”汽笛声远远地飘来,带着无忧无虑的蓬勃朝气,朝着它的乘客们?张开双臂。
闻风清望着属于这?趟旅程的归途到?来,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玉白。”
闻玉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变回了人形等待他继续开口。
闻风清:“长生?临走之前跟我商量过,让我考虑一下跟你解除关系,就当是放过彼此。”
“……”闻玉白默默地收紧了手指,没有说话。
他想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可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起来,手也下意识地摸向了面上的那只口笼。
闻风清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道,“……但是,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你。”
听到?这?里,闻玉白的心脏骤然?收紧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摸到?口笼边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其实你那把锁的钥匙,并不在我的手里。”闻风清说。
闻玉白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脑子有些嗡嗡的,却似乎感觉并不太意外?:“……在谁手里?”
“教会。”闻风清说,“对你拥有绝对支配权的,是教会,不是我。”
闻玉白:“……”
“所以,只要你想,随时可以从?我身边离开。”闻风清说。
说这?话的时候,闻风清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他似乎能想象得到?,眼前这?人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将过往积攒的愤怒肆无忌惮地发泄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