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她尚且年轻的女儿倒生得相貌平平,一路挽着母亲的胳膊,将半张脸都藏在至亲的肩膀后,仅仅露出了一头微微颤动的棕色卷发。

这是……

塞拉·琼斯的母亲与长姊,是那人类姑娘仅存于世的两位亲属。

巴伦不明白领主为何要特意去修道院将这两个人类抓进古堡,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像尊沉默而顺从的雕塑一般,依照着主人的意愿,老老实实地留在了楼上。

梅兰萨脚步匆匆。

她担心虞歌醒来时,没能第一眼看到自己,但与此同时,内心里又似乎泛出一股晦涩而隐秘的期待,在她冰冷的脏腑内深深扎根,用细密纤长的根系牢牢地缠绕着她的心房。

她陪着被催眠的爱人,在棺材内待了整整六天五夜。

在这六天间,她无数次凝视过虞歌迷蒙不清的双眼,无数次回忆起虞歌多年前偷偷落在她脸上的亲吻,也无数次陷入一种古怪而令人痛苦的挣扎。

她既希望虞歌快乐,也希望虞歌能和多年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向她奉献衷情。

这两种同样强烈的诉求为她带来了山穷水尽般的无力感,那感觉既空茫又沉痛,几乎令人无法承受,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像只被碾掉了头的昆虫,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只得被困于原地团团打转。

血族实在是非常不擅长处理这等复杂的情绪。

那充满矛盾的渴望在短短的几天内发酵酝酿,最终竟殊途同归,奔向了同一个分外蹊跷的答案。

虞歌的快乐与爱意,都建立在她还是个人类的前提下。

初拥过程是不可逆的,但她可以凭借外界的刺激,帮虞歌重新找回独属于人类的剧烈情绪。

即便那情绪让虞歌痛苦,哪怕那刺激令虞歌对她心生恨意。

只有虞歌身上还拥有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那么至少,她还能得到一个弥补与挽回的机会。

……

年长的领主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那笑容藏在黑暗里,透着种孤注一掷的恨意与不加掩饰的欲望,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她心里的那份期待或许残忍,或许恶毒,但只要想到虞歌能在她面前再次展现出属于人类的激烈感情,这点裹挟着苦意的期望就让她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了起来。

梅兰萨推开了地下礼堂的门。

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里空无一物,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觉出一阵厉风从耳侧倏尔划过,随着叮铃地一声细响,一把烙有羔羊浮雕的弯刀已经严丝合缝地抵在了她的侧颈上。

那赫然是她亲手赠予虞歌的银刀。

一瞬间整个地下一层都陷入了死寂,唯有大厅内的女性抽泣声,自天花板的缝隙间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

“……小歌。”

金发的长亲徐徐地转过身,随手握住那开了刃的刀锋,那如霜雪一般清凛冰凉的鲜血当即便顺着血槽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地上。

她唇边笑意愈盛,像是根本觉不出疼似的。

“你醒了啊。”

虞歌整个人都在哆嗦,幅度大到那弯刀的锋刃都在跟着瑟瑟铮鸣。

她这些天都只喝了一点点血,以至于双肩上已经耸出了伶仃而突兀的骨架轮廓,那么脆弱,又那么板直,像是枯到极致的枝干,轻轻一窝就会碎成木屑似的。

那张冰雕雪塑般的寡淡面孔上已经将最后一丝表情都敛得一干二净,仿佛前几天那个被亲几下就忍不住委屈控诉的小姑娘只是旁人最不可思议的错觉。

唯有那双眼睛里还残存着某种令人心头发颤的、彻骨的迷茫。

也许是因为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主人,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已故挚友的亲眷。

“正好。”

梅兰萨隔着一柄尖刀的距离,伸手摸了摸对方因过分用力而泛紫的指尖。

“乖孩子,和我上去吧。”

她对上虞歌略微涣散的眼神,猝然出手,扣住那段细瘦薄弱的反关节,扬腕反手一拧,随即便从背后将对方死死绞在了怀里!

成年的纯血血族具有极具压迫性的绝对力量,如果她愿意,甚至能就着这种别别扭扭的姿势,轻易地将虞歌的骨头生生捏断。

被钳制住的新生儿爆发出濒死般的猛烈挣扎,她紧咬着牙,用肘尖反复下沉去锤击长亲柔软的腹腔,到最后甚至开始负隅顽抗,试图将身体贴在地上去拖拽对方前行的脚步。

到达最顶端的一节楼梯时,虞歌的半边脸上已经全都是血。

大部分是从领主手上淌下来的,还有一些是由她被磨破的皮肉在混乱间蹭上去的。

作为血族的新生儿,虞歌的身体状况固然虚弱,可若她还是个普通人类,这一路竭力而惨烈的抵抗足以让她到这里就昏厥过去。

“……啊。”

她挣不开那不容反抗的桎梏,只得用痉挛的双腿用力缠住楼梯的最后一段扶手,那模样狼狈至极,又透出种罕见的恐惧与惊慌,令梅兰萨都僵了片刻。

以源于外界的强烈刺激来逼迫虞歌展露内心最压抑也最激烈的情绪…这其实就是一种有意而为之的折磨。

但除此之外……

她已经对甘愿完全成为血族的虞歌束手无策了。

自虐般的快意让她的眼眶都在发烫,年长的领主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毫无顾忌地蹲下去,强行掰开了虞歌的膝盖。

“别这样…别这样对我。”

虞歌像是只被困在陷阱内、撞得头破血流的困兽,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意识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