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 / 1)

“…乖,小歌好乖。”

她将口鼻贴在谛听的发丝间,深深嗅闻着内里馥郁而潮湿的幽静莲香,那是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就算虞歌偷偷溜出了莲池、就算虞歌有了其他友人…也永远不会被外界所改变。

那可是…在她心口里一日日长大的生灵,是她心中最柔软最割舍不下的秘密,那么温顺,那么忠贞,永远都不会离她而去。

……

天道佛堂内,兰提顶着周遭各异的目光,将伤痕累累的小兽小心地捧在了怀里。

甫一贴近,那醇润而浓郁的檀香便袭面而来,相比草木特有的青郁气息,那味道里其实还多了不少焚香的香尘气,闻起来其实并不柔和,令连她的鼻腔内都泛起酸涩逼人的苦意。

这确实是她的小谛听……

但三万余年的光阴,已经足够海枯石烂,青山见老,也足够携祥兆而生的瑞兽舍弃辛苦修来的明王位,而沦为一只…普普通通的、逐渐衰微的走兽。

仿佛全身上下最脆弱最隐蔽的地方被泼上了一捧沸油,兰提几乎能听见皮肉翻滚皱起的细响,她将谛听裹得严严实实,转身便要离开金殿。

与她相识已久的文殊菩萨于身后发出轻呼。

“……地藏!天道现已圆了谛听的心愿,令你重归菩萨位,你还想去做什么呢”

兰提微微侧目,却见故人身侧,那只菩萨坐骑的硕大青狮正摇头摆尾地卧起来,蹭着主人的裙角撒娇。

为什么一头开了灵智的狮子都能活得这样滋润,而她的小瑞兽…却已经走向不可避免的衰微了呢?

地藏菩萨回过头,望着云端上的漫天神佛,最终仅是遥遥一摆,合掌致礼。

那动作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而仅仅只是一个告别。

……

她带着谛听重返归雲山的时候,人界终于捱过了漫漫凛冬,而显现出复苏与启蛰的迹象。

她曾三次进出过这处山庄。

头一遭,是带着谛听远离地狱道的无能胜明王;因缘巧合之下,又成了被谛听领进师门的魔修弟子;而在此前不久,她既心怀怜惜的明王,也是生性暴戾的阿修罗后代,却唯独算不上是…真正的菩萨。

她在这片土地上建起过楼台庙宇、达成过圆满功德、也于怨愤之中误入过魔、沾过血、伤害过她怀里的这只走兽……

她本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然而当她真正立足于此的时候,那些隐藏在岁月长河之下的无数流光却都化作了不可名状的细微喜悦,使她痛到麻痹的灵魂都在极致的怀念中剧烈地战栗了起来。

那是初次品尝到人间酒水时,谛听眼尾的绯红色泽;是一同在山顶看雪时,黏在虞歌眼睫上的氤氲水汽;是她第一次开口叫出师尊时,对方唇畔那温和而无奈的笑意;是无数个欢-愉快深夜里,小兽在疼痛与迷蒙中缠在她手腕上的雪白尾尖……

那么多无法忘却的瞬间叠加于一处,简直比凡人的三生三世还要漫长。

身为菩萨,她本性里有着无止境的慈爱与悲悯,因明王相的诞生而生出了忿怒果决,又在魔修的壳子里,好好体味了一把人世间的嫉恨与怨憎……

种种纷繁多面的感受混杂在她的胸腔里,凝成了同样稳宁规律的蓬勃脉动,也将一位神明……

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凡人。

而一介凡人…又当如何去面对周旋往返的生死别离呢?

那是她目睹过无数次,却始终不敢真正去想象的事情。

【感化进度: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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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替身魔头俏师尊25

积雪初融, 春水迢迢。

兰提将沾满淤泥的酒坛放到旁,以山间冰凉刺骨的泉水洗干净手,待到指尖温度回暖时, 才托着幼兽的两只前爪,将谛听从肩上抱进了怀里。

由于剥蚀神位后元气大伤的缘故, 沦为普通走兽的虞歌近日显得格外的倦怠畏寒, 饶是清醒着, 也不大愿意活动, 便总是老老实实地盘在她身上,假装自己是个兽皮的挂件。

“小歌,你还记得吗,从前过了冬天, 你就偷偷挖酒来喝, 喝得醉了也不哭不闹, 就是非要抱着我的腰, 遍又遍地喊我的名字……。”

她将声音放得温软至极, 用手指不厌其烦地去疏离谛听额前的毛发, 等了许久, 才见这只雪白的毛团子伸出潮湿粗粝的舌尖, 将她的拇指下卷入了口中。

谛听不沾荤腥, 因此口牙齿也小巧微钝, 摸起来像是幼崽还未长齐的乳牙, 而那含在唇舌之间的滚烫呼吸便径直覆盖在她的肌肤上, 随着她心脏起搏的频率, 悄无声息的起起落落。

那本该是非常安逸的场景,然而兰提轻轻眨眼,便有某种沉重而逼仄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令她无法体会到半点解脱或释然,在这种古怪的恍惚之中,她简直觉得连自己的魂魄都在虚空中缓慢地脱离,重归于三十三重天之外的窅冥之中。

她能以这副肉身,端出温柔稳宁、镇静而麻木的外在,但那三魂七魄却于混沌与痛苦之中,因煎熬而蜷缩成团,接连不断地发出沙哑刺耳的悲鸣。

若她当真是个凡人,也许尚能在那长夜梦境般的生死轮回中抱有丝毫侥幸的期望,只可惜……

她自少年时起便专注于占察祸福,比大多数神佛都明白因果无改,命数天定的道理,那不仅仅是种笃定的信仰,更是道…不容任何质疑违逆的昭彰天理。

在归雲山的这段时日,如同于光阴长河中溯流而上,勉力偷出来的捧流水,她极力探看着里头残存的碎片,打捞着那些她与谛听共度的时光,然而水却总是握不住的,越用力,流得便越快,最终连指缝间仅剩下的那点湿痕,都将在日光之下彻底化作无形。

这感觉…仿佛是胸腔内跳动的血肉正在轰然下坠,内里的忧怖绝望秒胜过秒,却总也触不到底,得不到剧痛至极的那下摔击,而只剩下永无止境的凌迟般的折磨。

在这种境地里,连兰提都无法将自己心神皆乱的状态掩饰得天衣无缝。

白日里,她顶着令人目眩的日影,带谛听去回忆山庄内的草木,从九穗禾曾生长过的那片泥土,到堆满无数经文话本的藏经阁;从大殿内万年不变的金身佛像,到檐下早已没了燕子踪迹的腐朽燕巢……

这可真是毫无意义的举动,简直像是个捕捉水中月影的痴儿,但谛听却从未流露出任何不甘愿的意味,这只小兽只是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怀里,以种无底线的温柔与包容,纵着她做了许多徒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