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不相信,那他拿出这份战报,这便是堵上了三成文央的国运,兴许他只是相信她并非沧溟阁中人,因而才如此无所畏惧。

可若说是相信,他却百般刺探她的身份。他知道,凭借她的脑子,定然能想出那战报是真的。小的诱『惑』西辰可以拒绝,而这份诱『惑』,是西辰绝对拒绝不了的,肯定会冒着暴『露』细作的危险也要拿到。若非笃定,他又为何要抛出这么大个饵?费这么大一番周折?

『揉』了『揉』太阳『穴』,沈云初缓缓闭上了眼。

不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总归他将她和季舜凌绑在了一起,这便只是怀疑多少的问题,不然也不会变着法儿地来探听她的身份了。

沈云初轻笑了一声。

瞧,他傅家远如此聪慧,从小便步步为营,可在这件事上,他不还是错了?还是算不过她?

她此生就是文央西平侯府的五少爷,最大的罪便是女扮男装,外加一个饱含两世学识、技能的脑子,别无其他。他就算是再对她有所怀疑,那也都是纯粹的空『穴』来风,除非老天爷给他托梦说明她的来历,否则她都是清清白白的。

现在……她只需要管好那两个院子里的人就是了。可只怕他们并不会那么乖乖听话。

季舜凌……邱素兰……

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挚友,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仇敌。

叶付林,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四年了。

夜半。无风, 无月,亦无星辰,似墨『色』浓。

屋内被烛火照得亮堂, 一人身着白衣坐在桌案前, 面容带手执狼毫, 却并未下笔。

“奴婢给主子请安。”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向着那人下跪行礼。

“来了?”上首那人姿势未动, 淡淡道, “起来吧,希望你是有所进展。”

“是,”那身影站了起来, 继续道,“奴婢探听到, 四殿下想要把战报给季先生, 以便他在侯夫人诞辰时说书。”

“他把战报给季舜凌?”那人微微蹙眉。

“是。他还说,因为五少爷相信季先生, 所以他也相信。”那身影躬着身道。

闻言, 上首那人将手中的狼毫放下, 却没有出声。

寂静之中,窗外忽地掠过一只鸱鸮,惊起一连波动。

“我要你拿到那份战报, 然后销毁, 或者替换, 随你怎么样, 总之不要交回沧溟阁。”上首那人突然出声道。

“主子这是……”那身影刚想问何意,却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只得俯身称是。

“不用怕,若是有人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顿了顿,他又道,“傅家远此人狡诈,不得不防。”

“是,主子英明,”那身影应着,继而又道,“那除此之外,平日里……”

“平日里,你就做好你的邱姨娘,没有要事别来我这。”声音微冷,暗含警告。

“是,奴婢知道。”邱素兰俯身行礼。

“回去吧。小心着点。”

邱素兰应了一声,站起身的同时抬眸扫了一眼。上首那人眉眼清隽,一袭白衣更是把他衬得有了几分仙气。只可惜,本来常年带笑的嘴角此时却轻抿微绷着,多了冷清,便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了。

退出屋子的那一瞬,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一个衣食无忧的侯府少爷,即便是庶子,可所得不薄,本身也天资聪颖,名声响遍京城,更是得皇帝另眼相看。却不知为何,居然做这通敌卖国之事?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她该想的。上头怎么说,她便照做就是。想这些杂七杂八的,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摇了摇头,她将身形隐在夜『色』中,快速向自己的院子奔去。

邱素兰走后,沈开言坐在屋中,烛火已经有几盏将要燃尽。他站起身,取出几支新的,将雪白的灯芯放入火苗中,随后熄灭快要见底的蜡烛,换上了新的。

一时间,屋内再次亮堂起来。烛火映着他的面庞,格外清晰。

傅家远可真是好样的。他眸『色』微沉。

若是云初没有和季舜凌绑在一起,那份战报,他是一定会让邱素兰偷出来再送回沧溟阁的。可是……傅家远偏偏就将他们二人绑在了一起,让他不得不想法子保护云初。

无妨,既然想玩,那他必然奉陪到底。

*

夜『色』愈发浓稠,傅家远躺在房顶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晃『荡』。

“四弟倒是悠闲。”一个声音从下头传来。

傅家远没动,只是笑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顿了顿,他眼尾往旁边一扫,似是隔着瓦砾看下头那人一般:“大哥不来赏赏这漫天星子吗?”

只听一阵衣袂飘动,傅岩便站上了房脊,面『色』淡然:“喝得眼冒金星了?你哪知眼睛瞧见星星了?”

傅家远右手撑着脑袋,左手举着酒壶,身子侧躺,左腿曲起。闻言轻抬了下眼睑,桃花眸中嵌着的几分朦胧醉意便漏了出来,他笑道:“大哥又说笑了。这满天的星辰,大哥瞧不见?”

傅岩没答,坐在了他身旁,看着他手中的酒壶道:“有心事?”

傅家远摇头,笑着又喝了一口:“什么心事?上好的桃花酿,一口下肚,能有什么心事?就算有,也化成灰烬散了去罢。”

“没心事喝什么酒?你又不喜欢喝。”傅岩转头看向茫茫夜『色』。

“谁说我不喜欢喝了?”傅家远一边说着,一边坐了起来。

“在想西平侯府?”傅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