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 此事她不该知道罢。

沈云初垂下眼睑,淡淡道:“云初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话音未落,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时候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是赶我走?”

沈云初正欲回话,却听屋外香芸道:“少爷,季先生来了,说是想跟您商榷一下夫人寿辰时讲些什么。”

“请去正房,让他稍等片刻。”沈云初一边应着,一边看向傅家远,示意他赶紧离开。

傅家远却好似没看到一般,轻笑着道:“你和季舜凌很熟?”

“不熟,就是上回在沐风客栈见到的,殿下您当时不是也在场吗?”

天『色』渐暗,书案上蜡烛的火苗在灯芯上最后跳了一下,昏暗便如『潮』水般充斥进整间屋子。

“好的说书先生那么多,你倒是就挑上了他?”

“是啊,季先生合我眼缘。”沈云初淡笑着道,“再者,我想着季先生是在你们沐风客栈说书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领进家中也放心。”

傅家远盯着她不语,过了半晌,方才笑了一下道:“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待她回答,他又道:“走吧,一起出去。”

“殿下,这……”

“恐怕不妥”四字尚未出来,便见身前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沈云初怕他跟季舜凌说些什么,便赶忙跟了出去。

香芸为二人推开正房的门时,季舜凌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水汽袅袅上升,雾了他的面容。见二人一起进来,他先是眉头微挑,似有几分惊讶,随后起身向着两人行礼。

“坐吧。”傅家远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而沈云初则是坐在了季舜凌对面。

傅家远不发话,沈云初自然也不能开口,于是便只剩下一室寂静,混着丝丝缕缕的水汽,静谧无声。

少顷,方才听傅家远道:“季先生来找云初商议侯夫人生辰的事?”

“正是。”季舜凌不卑不亢。

傅家远一哂,扬了扬下颔:“那就议吧,二位都愣着做甚?”

愣着做甚?你这位爷不发话,我们敢出声?沈云初心中暗骂,面上却是笑嘻嘻道:“既然殿下都发话了,那我们也不必拘束。敢问季先生,您觉得哪一段您说的最好?哪一段最适合呢?”

“贵府四少爷亦随大殿下出征,五少爷那日也是听到季某讲这一段才来找季某的,想必也喜欢。恐怕没有比这段更合适的了。”

沈云初刚想回话,却听上首的人道:“哦?倒是不知……这一段,季先生是怎么讲的?”

“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战报,合计一番,再添些油,加点醋。”季舜凌笑着答道。

“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这怎么行?这可是侯夫人的诞辰,多少宾客要来?怎能如此马虎?”傅家远正『色』道。

沈云初心中疑『惑』,『摸』不透这位究竟是想做甚。难不成是想『逼』迫季舜凌讲的都是真实战报,从而『逼』出他的真实身份吗?

果然,就听季舜凌道:“还望四殿下恕罪。季某一介草民,也只有这些零碎的道听途说罢。”

“不打紧,不打紧,”傅家远笑着,不紧不慢地端起桌案上地茶盏,轻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道,“你没有,我给你便是。”

“殿下……”沈云初禁不住失声轻呼。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一旁的季舜凌赶忙起身,“战报如此重要,怎能随意交给草民?这要万一是……”

“你这是在怪我将战报当儿戏?”傅家远打断了他,似笑非笑道。

季舜凌一怔,随后俯身作揖:“草民不敢。”

“行了,坐吧,”傅家远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桌上,笑道,“这仗都打完了,我们文央也胜了,战报给你也无妨,我回头去向大哥讨一份便是。况且……”他倏然顿了一下,余光扫过沈云初,似有所指,“云初点名要你来说书,你们从前也有过几分交情。她看重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我也信她。”

沈云初禁不住抿了抿唇,却只得点头称是。

见状,傅家远满意地笑着站起身:“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行告辞了,二位自便。”

两人均起身行礼,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后,季舜凌又与沈云初商榷了一番,随后季舜凌便也离开了。

木门合上的那一瞬,沈云初带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傅家远此番举动,将她和季舜凌彻底绑到了一起,若是季舜凌有任何可疑之处,那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是因为相信她,也因为是她母亲的生辰宴,这才愿意将战报给季舜凌的。

仗打完了,战报就能随意放出来了?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前世领兵,沈云初清楚地知道,官方的机密战报中,除了每场战役的人数、死伤等基本情况以外,更包含了双方的排兵布阵,且一定会详尽描写。

也就是说,得到了战报,不仅傅岩的作战手法会被沧溟阁分析个透彻,而且只要给沧溟阁时间,他们就能推断出成祁关驻军所有的准确信息。

除此之外,诸如运用了哪些兵器铠甲、制造方法简述等等信息,都可以在官方战报中有所体现。

而若是傅家远怀疑季舜凌和她的身份是沧溟阁,那他必然清楚,沧溟阁虽说拿不到这么详细的消息,但大致的概况还是有的。因此,若是他伪造一份战报,那么有八成可能是会被发现的。再者,若是想伪造一份高仿战报,那必定还要经过多重考量,而傅岩大军凯旋不久,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伪造。

更甚者,他知道她已经察觉出这场仗的不同寻常,因而他清楚,他绝对不会不上钩。

所以,他一定只会给真实的战报。

思及此处,沈云初不禁咬紧了下唇。

他怎么敢……傅家远他竟然大胆至此!为了确认她和季舜凌的身份,他居然做出了这番豪赌!

沈云初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究竟是太相信她了?还是太不相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