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三成了。”沈云初回道。
“那应该看到窃童案了吧?就是那个,放几锭银子的那个。”孟朝伸手在书案上扒拉着,寻找着卷宗。
“嗯,这个,”他从一叠案牍底下翻出一本来,随后轻轻抛在沈云初面前,“应该看到了?”
沈云初不知他意欲为何,却仍是点头道:“是,下官已经看过了。”
“说说你的想法吧,”不待沈云初回答,孟朝又蹙了蹙眉道,“你坐下,这么站着我脖颈累得慌。”
“是。”沈云初应道,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以下官来看,这作案之人绝非等闲之人。”她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孟朝蹙眉:“这用你说?新科状元就是这个水平?殿试策题不是文央三军有和不足吗?你怎么写的?就这思辨分析能力也能拿状元?翰林院那帮考官干什么吃的?今年其他贡士都是白菜吗?居然让你这么个人当上了状元?”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直把沈云初给问得不明觉厉。
上回……上回在沐风客栈见着时,眼前这位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难不成是转『性』了?还是像她一般,被他人的魂魄给穿了不成?
沈云初愈想愈离谱,愈想愈入『迷』,直接把眼前的孟朝给忽视了。
“原先在沐风客栈见着,本以为沈小少爷是个懂礼的,没想到却连话都不会回?”孟朝冷笑。
哦,提到了沐风客栈,看来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应该只是多『性』罢了。
“下官不敢,只是您这么多问题下来,下官实在不知该先回答哪个,这才……”
不待沈云初说完,孟朝打断道:“不知该先回哪个?听不出那一串都是在骂你的吗?只有问你想法的那句才是真的问题,哪曾想还没答上来?”
“是下官愚钝了,还望督主大人息怒。”沈云初再次垂头,双手作揖,赔罪道。
“别废话,说想法,”孟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说,但我现下在问,你最好还是答一下。别想着对我隐瞒,你瞒不住我的。”
沈云初这才明白,孟朝只是不想同她这种无名小卒多费口舌罢了。
在沐风客栈时,他同傅家远二人话中藏话,笑里藏刀。他不是不会勾心斗角身为东厂督主,这些人心之间的东西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像她这种级别的,还不够他分出精力来费神,便只要秉持着公事公办,单刀直入即可。
“是下官冒犯了,”沈云初再次赔罪,随后才道,“下官还未细想过这个案子,本是准备待明日之时再与同知等人商讨一番的,可既然督主大人先来问了,那下官便先来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顿了顿,她继续道:“依下官来看,这个案子着实是蹊跷,绝非普通的拐卖,毕竟没有人会在拐卖后放银子的。所以,此案的关键,就是那三锭银子。”
孟朝若有所思:“你是说……查那银子的来路?这早就查过了,都是普通的银锭,没有『摸』查出什么线索。”
“不,不是查银子的来路,”沈云初摇了摇头,正『色』道,“三锭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谁能出得起那么大一比钱呢?而这个地方,还是每两个月就需要几个孩童的地方。”
孟朝点了点头,看着她道:“继续。”
“不错,”孟朝点了点头, 看着沈云初『露』出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新科状元啊,瞧这小脑瓜活泛的。”
沈云初笑着咳嗽了两下。
眼前这位貌似方才还说她的思辨能力拿不了状元来着?
“大人您谬赞了。”沈云初笑着拱了拱手。
“我可从不谬赞, 该夸的就夸,不该夸的就骂。”孟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半张脸沉浸在烛火摇曳之中, 一只眼瞳被映得眼波流转,另一只却是夜一般的深邃。
“那就多谢大人夸赞了。”沈云初看着他, 笑道。
孟朝点了点头,没有再讲话。他不言, 沈云初自然也不敢语,两人便这么无声对坐着, 气氛有几分诡异。
虽然嘴上说着不意外,可实际上,沈云初是真的意外极了。
眼前这位是谁啊?东厂督主,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在傅玄礼面前都是极为受宠的人, 不好好在京城待着, 跑到临安来做甚?
“不知……大人您来杭州府,是来视察的?”沈云初迟疑着开口。
孟朝笑了一下:“哟,终于是问出来了啊。”
右手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看着其上泛出的玉光, 语气中带着几分风轻云淡之感, 可却又莫名有些许阴冷:“不知沈知府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叫做好奇心害死猫?”
沈云初却是不惧,随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上好的扳指,唇角微弯,笑道:“下官见识寡薄,还望您提点。”
孟朝挑眉看了她一眼,兴许是讶然于她的淡定自若,目光中居然暗含赞许。
重新低下头,孟朝继续道:“去年西夷来朝,同他们使臣交谈之时知晓了这句话。大概就是说啊,猫有九条命,很难死去。可有只猫儿好奇心极重,后来居然死了,就是死于这好奇心。以此来说明好奇心的可怕。”
沈云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您会西夷那边的官话?”
孟朝转着扳指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她,目光中颇有几分无语。
半晌,他倏然笑了一下,一对凤眼中霎时间迸出万千华『色』,竟是夺目耀眼得很。
“看来沈知府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器宇非凡的聪明人啊。”他轻飘飘落下一句。
连他的威胁都不怕,若不是太傻听不出来,便是已经气韵宽广到一定境界了。而沈云初很明显不可能属于前者,便只能是后者了。
“多谢夸奖。”沈云初笑道。
说的是“多谢夸奖”,而不是“谬赞”。
孟朝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记『性』也不错。后生可畏啊。”
“不敢,下官不过区区杭州府知府罢了。”
“可不要妄自菲薄,我瞧着沈知府倒是必成大器啊,这内阁怕是迟早要有你的一席之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