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家远走后, 刘清懿垂下眼睑, 笑容却是又深了几分。
前日大婚, 她却不知怎的就突来了葵水,这洞房自然是也没入成。本以为王爷定会嫌弃疏远她, 却没想到竟还如此照看她的身体。
这厢刘清懿在车中暗自欣喜, 下了车的傅家远面『色』却无半分笑意。
“何事?”他低头看着身前行礼的人。
来人身着飞鱼服,配绣春刀。傅家远没叫他起来,他自然便只能跪着回话:“属下方才得了消息, 说是那日在西平侯府中的说书先生, 在北镇抚司的狱中被劫走了。”
“被人劫走了?”傅家远冷笑, “北镇抚司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那人顿了顿,随后双手奉上一样东西,低着头道:“这是在那说书先生先前待的牢房里发现的。”
傅家远静静地盯了那物什一瞬,随后伸手拿了起来。
“范良。”声音喜怒难辨。
“属下在。”范良俯了俯身子。
傅家远摩挲着手中的物什道:“此事,不要宣扬出去,也不要再管了,留给北镇抚司自己去查吧。”
“王爷!”范良猛地抬头看向他,惊呼道。
傅家远将手中的东西收好,这才低头看向他:“以后不要再随意来找我,我现在是无诏不得出临安的贤王,京城之事与我再无瓜葛。”
范良沉默许久,最终却只得深深行了一礼。
“好了,回吧。”傅家远轻叹。
“是。”范良闷声应下,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傅家远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重新将那物什拿了出来那是沈云初常带的玉佩,是沈家家传的,他记得十分清楚。
可这些事,如今与他又有和干系呢?
全京城的人都说他是最受宠的皇子,然而,正是他这个最受宠的皇子,却从十五开始便被他的父皇催着纳妃。
为何?还不是想将他尽早从京城赶出去?
他手握锦衣卫暗卫,这份差事是先帝驾鹤前,亲自嘱托傅玄礼一定要交由他来干的,有着先帝遗旨,傅玄礼就是想收也收不回去。而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又有净云大师做师父,指点中更是变得文武双全。看着他一日一日长大,傅玄礼心中的担忧便也更甚,夜里怕是根本就睡不好觉。
所幸的是,他这个“最受宠皇子”的名头也并非空『穴』来风。傅玄礼怕他是怕矣,可却还是不忍伤他。只得先从净云大师那里寻到师兄沈开言,让沈开言作为暗卫指挥使来镇住他这个副指挥使。等他到了年龄,便又不停寻找合适的女子催婚,看着是慈父的一番爱子之情,可实则却是借此来让他顺理成章地出京城,顺道便放下暗卫中的各种事物,徒留一个副指挥使的虚衔罢了。
可严格意义上来说,纳个侧妃罢了,名头叫得好听,可也不过是妾室。而文央皇子历来只有娶妻后再称王、移居封地的先例,这纳了侧妃便出来的,他是头一个。
傅家远看着手中的玉佩,通透白净,雕工精湛,实属上上之佳。
他一走,暗卫的所有势力便都会落到沈开言头上。沈开言是个比他还聪明的人,且还不是皇子,没了这层亲缘关系,傅玄礼自然更加忌惮。就算不谈这暗中的势力,仅凭沈家摆在明面上的,太傅、贵妃、左都督之妻、北镇抚司千户、外加两个铁定能中进士的人,光这些就足够傅玄礼留意的了。
所以,才会有侯夫人寿宴时的那一幕。
傅家远轻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收入怀中,紧贴着心口。
他是害怕的。他怕自己走了以后,便没人再会护着她,没人再会照看着西平侯府。虽说沈家人各个不凡,可在皇权之下,也只得俯首称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知道傅玄礼一直十分忌惮沈家,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敲打一番。
若是想让沈家平稳,一是要稳住傅玄礼,二是要让沈家人自己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并不容乐观。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所以他从沈云初从国子监出来后便在谋划此事。待谋划得差不多了,便先去应下了要纳妃,给傅玄礼一颗定心丸,这样他才有心思去敲打沈家。
这一路走来,天晓得他整日在沈云初面前假装疑神疑鬼,假装得有多幸苦。
就她那点身世,他早都了解的底都不剩。就连她是女扮男装的这件事,都因沈开言醉酒失言而知晓了。若她当真同沧溟阁有什么瓜葛,他早便下令将她逮住了,还用那样辛苦的设计盘问?
自然,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会仅仅因为沈家或是沈云初就如此费心费力。若不是这其中对他的好处不少,他也没有这般闲。
“王爷,该起程了。”有仆从上前来,出声提醒道。
傅家远点了点头:“知道了。”随后,便跟着仆从回到了车上。
刘清懿见他上车,抬手从茶盏里倒了一杯茶水出来递给他:“王爷口渴了吧?”
伸手接过,傅家远笑着回道:“刚煮好的?”
“是,妾身方才闲来无事,便煮了一壶。”刘清懿笑看着他。
傅家远轻抿了一口,入口清冽幽香,不禁奇道:“这是你煮的?”
刘清懿点了点头:“如何?”
傅家远又抿了一口,这才道:“先前都只是听闻,倒是没想到你茶艺当真如此之好。”
得了夸奖,刘清懿低头笑了笑,两颊有些许淡淡的绯红。
趁着傅家远品茶之际,她抬起眼睑悄悄观察,却不想竟使得两颊更热了几分。
当真是面如冠玉,貌比潘安。
说实在的,她一个兵部尚书之女,本身嫁给贤王做贤王妃也并不是不可。而若不是王爷,她嫁与寻常的大户人家,那自然是不必为妾的。因而,她知晓此事时在闺阁中哭了好几日,只觉委屈了自己。
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刘清懿只觉得,若是他不给自己名分,自己也是愿意跟着他的。毕竟,这样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哪家的女儿会不喜呢?
傅家远倒是没注意到对面的目光。他喝完茶水后,便将茶盏放下,沉思了起来。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更不觉得自己是个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