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饮雪对他的芥蒂消失无踪,面对如此诚恳的关怀,他也着实只能以?良善相待,再无其他,便望着崔七郎颔首。
薛玉霄派人护送七公子回去,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她忽然?问道:“你?的手都冰凉了,应该早点回去的。”
裴饮雪转而注视着她,倾身过去,忽然?挨得非常近,薛玉霄呼吸一滞,看着他陡然?放大的俊秀眉目,感觉他的手指划过面颊,将一缕不?整的青丝从侧颊拂向耳鬓,别到?耳后。
发?丝浮动,透出?一股别样温柔。
他轻声道:“……你?这样看着我,未免太过缠.绵了,让我误会?怎么办?”
薛玉霄被?他抢了台词,哑口无言,随后又见裴饮雪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道:“回去睡觉。”
……
军府获取了劫掠人口的证据,又从中得到?宁州大乱,匪贼横行的消息。萧妙萧将军、桓成凤桓将军,以?及薛司空、王丞相……等数位重臣,联名请奏上书。
皇帝被?士族施加以?沉重压力,即便不?愿再为了剿匪消耗户部钱财,谢馥也不?得不?连夜准许,下诏命令盘桓在福州的“桓氏军”、以?及萧氏的“西军”,各派一部分军士前往剿匪平乱。
这样策划很有考量。首先,保护京兆的十六卫非常重要?,拱卫皇室,确保都城的安危,轻易不?可调遣,一旦离开,皇帝的安全?感会?急剧下降。其次,“西军”和“桓氏军”并不?对付,这样既能保证两家都参与,她并没有偏向任何一人,也能防止某一位将军的声名在民间过度壮大,威胁到?皇族的地位。
她的决策众人都还算满意,于是萧、桓两位将军请命亲自前往,不?日就会?离开京兆,而她们两人不?在,卫府中最大的武将官职就是都尉当然?,军府并不?止薛玉霄一个都尉,论资排辈的话,她还只是初来乍到?。
两人各有亲近的部署和幕僚,军府仍旧稳固。
两位将军离开京兆的数日后,薛司空营建的大菩提寺终于竣工。
佛教的信徒日益增多,皇帝特意拨款修建了大菩提寺作?为国寺,其设计规模十分庞大,耗资甚巨。在竣工当日,谢馥会?携带皇室成员,亲自前来为寺庙剪彩。
这是东齐的风俗,每当建筑物落成时,都要?请当地的大人物剪断覆盖在牌匾上的绸带,以?作?庆贺和祝福。陪都之中岂有比皇帝还更大的人物?于是众人齐聚大菩提寺,文武百官、士族豪强,无不?争先观看。
薛玉霄没有跟军府的人在一起,而是坐在母亲的马车上。众人先到?,在等待皇帝亲临的这个空档里,薛司空抱着宝贝女儿好好地疼惜了一番,确认她外伤愈合,活蹦乱跳之后,才终于放心。
“……再也不?可兵行险招。”这是薛泽姝第二次嘱咐她。
薛玉霄点头称是,一副乖巧模样。但她眼睛里透露的淡定还是被?母亲大人看穿,薛泽姝担心生气、又无可奈何,伸手掐住女儿白嫩的脸颊,揉搓成一片微红的样子:“算我拿你?没有办法,还是得给?你?找个贤良淑德、说话有分量的正君,好好地辅佐你?、挟制你?。”
薛玉霄被?掐得脸都肿了:“母亲大人饶命,我一会?儿还要?下车去题字,给?女儿留些颜面吧。”
薛泽姝这才松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的字说是能名动京城也不?为过,在场大约只有一个人能媲美,那就是……”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宫侍通报拉长的声调。
“陛下到?”
众人下车静立,见到?皇帝后拱手躬身行礼。谢馥穿了一件玄色的常服,衣服上绣着金色的龙凤。她戴着一顶淡金嵌珍珠的小冠,上面插着步摇、流苏、珠穗,华贵不?凡。在谢馥身后,正是久居深宫的凤君薛明怀。
薛明怀衣着庄重,墨眉寒眸,即便举止翩翩如玉,也让人觉得这是一块触手发?寒的冷玉,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谢馥抬手过去接他,薛明怀却没有抓着她的手臂下车,只低声说“谨守礼节,不?必如此”,便沉默地跟在了谢馥身后,按规矩稍微落后她半步。
陛下与凤君进入寺庙中,百官随之而入。里面宽阔广大,美轮美奂,穹顶上全?部是榫卯设计,互相嵌合,没有用到?一枚钉子,上面一层层的彩色绘图随着斗拱向外延伸,上有“五趣生死?轮”、“地狱变”、“引路菩萨图”等壁画。
大菩提寺的匾额上蒙着红色的绸缎,旁边有礼官递上一把绞金丝的剪刀。谢馥接过剪刀,伴随着乐师用洞箫吹奏的曲调,将红绸一一从中剪开,缎子向两侧滑落,露出?她御笔亲书的“大菩提寺”四字。
这几个字笔走龙蛇,风骨峥嵘,有一股极为潇洒恣意的风流态度。
百官发?出?一阵阵恭贺道喜声。
在众人之间,薛泽姝慢慢续上之前的话:“只有陛下的字能胜过你?。”
薛玉霄点头参详。她倒不?觉得自己写得真?有多好,更多地把母亲的赞美当成滤镜在发?挥作?用。她上前一步,准备按照接下来的流程去题字,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慵懒得像是没怎么睡醒的男声。
“司空大人营建的寺庙,是让薛三娘子题字么。我从未听说过三娘子在书道上很是精通,要?是并不?精于此道,岂不?是毁坏了司空大人的辛苦,从锦上添花,变成了画蛇添足?”
薛玉霄循声望去,在皇帝身边见到?一袭醒目红衣,他对着佛陀合掌拜了拜,动作?随意,并不?太符合佛教礼节,谢不?疑转身看她,眉目间的丹砂艳丽绝伦,唇角微扬:“要?不?然?让我写吧?我对佛教经?典还算熟通。”
“四郎。”谢馥皱起眉头,意思意思地阻拦了一下,“不?可无礼。”
谢不?疑挑了下眉,视线落在薛玉霄身上,口中却对皇帝道:“皇姐,不?然?我跟薛三娘子比试一番?要?是我赢了,大菩提寺的题字就让我来写,如果我输了……”
薛玉霄心想,赌注什么都好,你?可别说要?嫁给?我就行。
他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想出?合适的注,便道:“任凭三娘子处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玉霄道:“处置不?敢,四殿下想怎么比?”
谢不?疑脱离了皇室范围,走了过来。他先是朝着薛司空致意,随后在薛玉霄面前来回踱步,仿佛思考,悄声道:“崔七郎的老师葛先生曾言:‘若纵.情?态欲,不?能节宣,则伐年命’,以?这个为题,辩难可好?”
薛玉霄额角青筋一跳,忍不?住蹙眉低语道:“谢不?疑,这是房中术!”
谢不?疑笑?出?声来,旋即在众人面前高声宣布:“明月主?人最擅长讲故事,我们就每人讲一个佛教故事,精彩者胜,如何?”
薛玉霄吐出?一口气,她还真?摸不?准这人脑子里都在转什么、到?底要?出?什么牌,但总比光天化日下开始讲房中术要?好吧?她当即应允道:“好,请四殿下先。”
常恨人言太刻深(1)
第41章
谢不疑所说的话, 令在场众人颇有微词。其一,大菩提寺乃薛司空营建,在石碑佛壁上题字者,本就?属于司空大人抉择范围内, 她让自己的女儿来做, 合乎情理?,无人不满。其二, 四?殿下素来放浪不羁, 作为?男子, 这绝非当世之人心目中应有的皇室男子形象。
向来都是皇室与士族引领风气,他这样的做派,难免令人担忧让其他小郎君纷纷效仿, 招致不宁。
也有人觉得,薛玉霄虽然文武双全、堪为奇才, 但题字之事还是要专注钻研书道的大家来做, 毕竟是留有痕迹、让信众们日日目睹的地方, 若是庸碌平平,反而毁坏了司空大人的心血。
“要是没?出那件事……”有人叹息道, “芙蓉娘子精研书法,这本是她扬名的好机会。”
这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芙蓉向后望去,后方的几个书令史噤声不语, 纷纷低下头去。一旁萧平雨凑过来安慰道:“你别?伤心, 起码此刻被四?殿下为?难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