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裴郎这?点小动作,要是在?薛泽姝眼皮底下,那恐怕是瞒不过去的。薛玉霄还好,毕竟能在?司空大人?耳畔吹一吹宝贝女儿的风,但裴饮雪一定会受到责怪。
让妻主身涉险境而不劝阻,也是世俗里批判郎君失职的一种方式。
薛玉霄整理?衣摆坐下,血色的石榴裙映着一袭晚霞,夕阳穿过竹窗的缝隙,笼罩在?她的脸上、身上,名贵布料与残阳晚照的辉映之?间,几?乎有一种不在?尘世的圣洁……裴饮雪微微一怔,手指蜷了?蜷。
他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落到肩膀和胸口,然?而心跳仍砰砰急响,又掩饰地垂到她腰间。薛玉霄腰前的鹅黄坠子在?衣料中轻轻摇动,玉质反射出金灿灿的霞光,他的视线便又做贼心虚地逃走,看向窗外定了?定神。
薛玉霄浑然?不觉,挽袖给他倒茶,心情很?好:“你不问问我如何大显神通的?”
裴饮雪盯着窗外那棵香樟树,语调毫无波澜地吹捧:“妻主必然?是神通广大,靠着自己的一身魅力,不必过多言语,就?说服了?四殿下,让他钦佩不已。”
薛玉霄摇头道:“谢不疑心思莫测,难以?一眼看穿,我觉得他连为陛下办事,兴许都不是出于情愿。必要时可以?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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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将今日丹青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裴饮雪是自从她穿书以?来,就?贴身照顾她生?活起居、教她读书写字的人?,他为人?孤直清冷,与世无争,并没?有背叛之?心,既然?如此?,薛玉霄就?更愿意对他以?诚相待,来延续两人?之?间坚不可摧的交情。
至于这?交情究竟是友情,还是顺应形势的利益联合……她其实还有点捏不准裴饮雪的意思。
待她讲述完毕,裴饮雪沉思片刻,问道:“李芙蓉来得太快了?。她带着军府的人?打探明月主人?的身份,这?倒是常理?,但也不必佩刀覆甲,张狂至此?,除非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你是说军府里……有人?并不乐意见到我入朝?”
裴饮雪道:“我不通政务,对时局不甚了?解,这?是你们女人?家的事。”
这?时候倒很?谦虚了?,昨日对着谢不疑的书分析身份的那个,难道是你的第二人?格么?薛玉霄瞥了?他一眼,思考道:“这?次声势太大,可能会遇到过度的拉拢和威胁……倘若我真是一个身后没?有丝毫背景的寒微之?士,不免心存顾虑,为之?低头,依附军府中某一派、或者某一位话事人?。”
话谈到这?里,就?完全属于朝政争斗的范围内了?。裴饮雪不愿多说,拿起他看到一半的《求芳记》,一边翻到书签所在?的位置,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道:“你给我的这?本……似乎跟其他人?有所不同?。”
“嗯?”薛玉霄凑过去,“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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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饮雪看了?她一眼,把书翻到首页,上面题着一串让人?瞳孔地震的手写字体《一胎三宝之?霸道妻主狠狠宠》。
下方小字写着:兰台书房特印版,献于明月主人?藏之?。
薛玉霄被震住了?。
她沉默地看了?两秒,眼睫飞快地扇了?几?下,言辞闪烁:“这?,这?个是……特别版。”
……这?是赵闻琴赵中丞特意给她留的那本。薛玉霄拿回家就?忘了?,直接放在?了?书架上。
裴饮雪轻轻颔首,目光清凝如冰,唇边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霸道妻主?”
薛玉霄:“……要不改叫《再嫁嫂嫂之?寡夫绝色》吧?”
裴饮雪怔了?一下,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又飞快地想出另一个让人?呆滞的名字的。他打趣不成,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从书中取出几?张纸笺,道:“你说的那几?个唱段,我帮你作出来了?。”
如今戏曲、小说,皆已完备,只?有《求芳记》的词曲唱段还没?有编撰完成。要知?道,想让文艺作品风靡于勾栏市井之?间,能唱出来也是一大优势。
薛玉霄眸光微微一亮,偏过头去看,将他纸笺上的词读了?出来:“……秋残雨冷,重门深锁,无情却待意浓。断肠谁问?乱红飞沾……”
让她作词,她并不是做不出。但符合文中李小郎君的唱词,总是写得不那么令人?满意。
裴饮雪这?首倒很?好,薛玉霄欣赏了?一会儿,道谢道:“这?样就?好,这?首词著你的名字,连同?你的注释一起刊印,你想好要叫什么笔名了?吗?”
他没?有思考太久,像是随口一般:“望清辉。”
“望……”薛玉霄愣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三个字一出口,裴饮雪心中便忽然?咯噔一声。
他握着书页的手骤然?一紧,在?对方的视线之?下,他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覆盖上一层火焰,猛地燎窜上来,沸热地覆盖着肌肤……包裹着他的,是一种心事欲说还休的畏惧和回避。在?这?个时代男子的含蓄和内敛当中,一点点的心迹表露,都不亚于一次将自己献给对方的、危险至极的献祭。
“这?名字跟我的……”薛玉霄琢磨道。
她没?有一下子意会到,裴饮雪便迅速地冷静下来,他面色如常,就?算指尖抵着书页、压得紧紧的,声音却还淡漠疏离,好像两人?不过是君子之?交:“你不觉得这?样很?合宜吗?原书与注释,还有几?首词曲之?间,连撰作者的笔名都是互相应和的。”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样,听起来很?工整。”
薛玉霄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把脱缰的思绪拽了?回来他这?么说也对,并没?有瑕疵。于是薛玉霄点头:“不免暧.昧了?些,让人?猜疑我们之?间的关系。”
裴饮雪叹了?口气,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需要猜疑吗?”
薛玉霄反应过来:“……也是。你的注释写完了?吗?”
“还有一些不通。”裴饮雪道,“你靠近一些,我讲给你听。”
两人?已经很?近了?,薛玉霄便听他的话又稍微挪了?挪。她的发?髻错落地抵在?他身边,冰凉的珠饰在?他耳畔,细细地、声响温柔地摩挲。
裴饮雪的耳根泛红,那股隐蔽的烧灼还残留在?他的耳后。他能够保持镇定和素日的冰冷感,这?都全靠裴饮雪的意志力惊人?,哪怕薛玉霄就?这?么近近地、如同?依偎般地贴着他,他的目光也没?有移动。
“……这?里,”他轻声道,“为什么宋珍将半面铜镜作为信物……”
哦,这?个典故。薛玉霄听着他轻柔的声音,也语调温和地回复:“出自东方朔的《神异经》,说是遭逢离乱不得不分散时,妻夫将铜镜摔成两半,各自执着其中一半,作为信物,到将来重逢时,将铜镜合上……”
灯火哔剥,窗外风灯照夜。在?薛玉霄缓慢温和的低声絮语之?中,他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和,变得真正地宁静了?下来。
月照凤阙龙楼(2)
第29章
不出三日, 皇帝果然下旨征召“明月主人”进入军府,聘以?军府都尉之职,银章青绶,职位甚至在昔日平乱的段妍段凤将之上。
这也是不确定身份的情况下, 对可能是寒门出身的奇才雏凤, 所能赐予的最高?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