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韦青燕道,“我们将大?旗向后挪一挪吧,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射到这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让末将想起……”
“你想得没错。”薛玉霄道,“传我的谕旨,让御营中军所?有人马齐声高呼一句话。”
韦青燕靠过去,凑近聆听?。
这一箭没有射下大?旗,但众人却看见薛玉霄阻挡的动作?,因此,拓跋晗也没有太多苛责。就在她要吩咐其他将军迎敌时,对面的齐军骤然齐声山呼一句话。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这声音如同山崩、如同海啸,似浪潮一般汹涌狂袭而来。独孤无为呆立当场,不知不觉中手指一松,大?弓从掌心脱落,坠入泥土当中。
她再次记起薛玉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笑?视的那一眼。
“外?臣……身虽无恙……”她不由喃喃道,“心中却已?,疮痍满目啊……”
但这样的一声问候,却也彻底断绝了?独孤无为再度出手的机会?。她感觉到不断汇集而来的目光,想到被?她放走后这一年来的兢兢业业、备受怀疑,顶天立地的鲜卑射术之冠,终于不由自主?地肝肠寸断,百感交加,泪如雨下。
矢交坠兮士争先(2)
第97章
两军在忻州相遇, 拓跋晗仓促迎战,难以与御驾亲征的中军对敌,败走青州,狼狈逃窜。
也?正是在青州东郡, 她截取到了?来?自于三姐的一封信她三姐如今虎踞王庭, 享有锡林、朔州、幽州等多?地,几乎已经坐稳王位。
拓跋婴的信件是发给齐军的。
拓跋晗将信件拆下, 见到其中对东齐的示弱修好之言。她刚刚被齐军打退, 心中火气未褪, 见她信上居然写着要以归还燕京为筹码,联合东齐主将一起扫清其余不跟随她的部众。这些部众当中,自然也?包括拓跋晗自己。
四皇女即便?明知道这是计谋, 也?还?为这说?辞感到愤恨交加,她将信件拍在案上, 冷静了?半晌, 扭头与众人道:“传我命令, 不许将她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回?王庭!派出人马散布消息,就说?东齐主将乃是当初攻下高平的李将军, 这封信不用阻拦,就让她发到薛玉霄手中!”
“殿下。”旁侧人道,“殿下怎么能如此做, 明知道三殿下对咱们视如仇寇, 要联合东齐消灭我等,怎么能坐视不管, 任由她这样呢?”
拓跋晗虽然没有什?么才智, 但对她三姐很了?解:“我知道三姐。她嘴上说?着是要联合齐军杀我,可一旦如此, 必然会遭到北方?三十?二部?的众怒。这是联合外?敌来?解决大夏的内政,三姐还?不会蠢笨到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这封信里大约有诈。”
幕僚赞同道:“殿下说?得正是。三殿下不知道齐军主将是谁,先发此信,正是她的疏忽。如果是一般的齐军大将,或许就会误入陷阱,但挂帅之人是当今齐帝,她心细如发,一定能发觉其中的陷阱。如今隐瞒她挂帅的消息,让三殿下误以为是李将军会面,自然觉得对方?中计,这样促使二虎相争,互相坑害,我们才能趁机喘一口气啊。”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拓跋晗决策之后,转向东郡地方?部?队借人马,还?未动身,忽而问:“独孤将军现下如何了??”
自从在那日阵前,薛玉霄命齐军高呼问候之声,独孤无为的大名响彻四野,她在鲜卑军营中的情况就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因为此人是从三殿下帐下转入她这里,即便?她射术出众,拓跋晗也?不敢将她视为亲信,只能行仁义之道,却不能真正信任重用她。
众人面面相觑,左右为难,还?是先前率先开口的那位幕僚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独孤将军……郁郁不乐数日,连弓都没有再摸过了?。”
拓跋晗叹息道:“她与齐帝的那段往事,看来?天下皆闻了?。但此人很是忠直,当初既然没有背叛三姐,我觉得她不会通敌的。”
“独孤将军虽然不会通敌,但世人都知道齐帝对她求贤若渴、高看一眼,哪会有不暗中揣测的呢?”幕僚说?,“近来?逃亡东郡,人心甚不安定,到处议论纷纷……臣提议,不如……”
她说?到这里,将手抬起来?,做了?一个动手的姿势。
拓跋晗立即摆手道:“不成?不成?,她因为在三姐那里走投无路才来?投奔我,我也?早知道她伤了?薛玉霄、却被薛玉霄放过的往事,这时候要是我再杀她,有失我为人的底线,我不能这么做,你也?不要再说?了?。”
她回?绝此事,跟几位亲卫点兵点将,前往东郡借马和粮草去了?。
四殿下走后,幕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扭过头,忽然跟拓跋晗帐下的一位将军道:“殿下太在意?名声,这样是不行的,她其实也?对独孤无为的过往耿耿于怀……我们追随四殿下,就要为大势着想,绝不能将这样一个动摇军心的人放在营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位将军肩膀缠着绷带,才负了?伤,但身形高挑,皮肤晒得黝黑,正是从阵前负伤逃回?来?的尉迟将军,单名一个婷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请姬傅教?我。”尉迟婷很敬重她。
姬傅乃是汉代所置官名,是辅助引导皇帝的一种言官,近些年来?成?为了?对谋士、老师的尊称……这也?是从东齐文化中融合学习过去的。
幕僚心知尉迟将军性格鲁直,与她悄悄道:“我们趁夜……动手……”
尉迟婷面露犹豫,慢慢点头。
……
忻州战胜,薛玉霄以此作为驻扎之地,屯兵修整,她规划路线,与朝廷京兆的文书来?往不断。
忻州相邻的朔州、榆林两地,都是归属三皇女拓跋婴的地盘,薛玉霄没有去追败走的四皇女,她要维持两方?彼此消耗、三十?二部?互相猜忌的状态,绝不会轻易灭掉其中一个。
“怎么样?”李清愁在她案前,双手抵着地形图,兴致勃发地问,“继续取朔州,然后便?能逼入燕京!过了?朔州很快就是旧都地界,那里的百姓翘首以盼,做诗歌以寄我军,我看干脆就一鼓作气”
“清愁。”薛玉霄抵着下颔,盯着地形图慢吞吞地看,清淡道,“越靠近燕京,各位将士的心情就越迫切,屯兵修整的这几日,我听说?有好几起打架斗殴的事件?”
李清愁微微一怔,道:“军队中有很多?侨州自愿服役的北人,家乡就在眼前,焉能不急?”
薛玉霄说?:“连你都有点着急了?。”
她缓缓抬头,与李清愁四目相对。
李清愁望见她镇定静默的视线,仿佛被凉水兜头泼洒了?一遍,她猛然清醒,自觉确实浮躁,不由得用手摁了?摁额头,徐徐开口:“望见燕京的浮屠塔……心中,难免有感。”
那是一座很高的佛塔,名浮屠二字。
薛玉霄轻轻点头,并不多?说?,只是下令将犯了?军纪的士兵严格处置,禁止参战。谕旨才下,率领先遣部?队的李芙蓉便?撩开大帐,在案下单膝跪地,行礼时裙甲碰出沉重甲胄相撞的碎音。
薛玉霄抬手免礼,李芙蓉也?就干脆不说?场面话了?,直接道:“斥候捕到鲜卑王庭的一队使者?,要送信件给我军主将。”
主将?薛玉霄微微挑眉,伸出手,李芙蓉上前将书信交她,道:“不过那队使者?十?分狼狈,衣服上沾着泥土,看起来?一路过来?……好像不少吃苦。”
展开信件,上面是拓跋婴的亲笔。薛玉霄从头看到尾,轻声一笑,转而递给了?李清愁,道:“怎么会不辛苦?她们来?的方?向大概正好撞上了?拓跋晗逃亡的方?向,到咱们这儿的,都是二手文书了?……来?,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