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门外忽然?有?亲卫又道:“少主,李先锋官来?了。”

李先锋官?李清愁扭头问:“我不?是在这儿吗?”

亲卫答:“是另一位。”

两人顿时面色一变。薛玉霄还没反应,李清愁一把将被子给?她蒙上,在床畔抓着她的手,一脸忧虑伤怀之情?,道:“婵娟娘,你安心养伤,一切事有?我来?办……”

“她到底怎么?了!”

李芙蓉跨过门槛,同样一身血腥气,未曾更衣濯洗。她进?了室内,面色更冷几分?,胸口中似有?一股暗流涌动,透着她也不?知道如何描述的滋味:“她欠我太多,我不?曾追回颜面,凭什么?就如此卧床重伤。我说要走,她非要不?听,奇谋从来?都是险计,薛玉霄,你真是个?糊涂人!”

李清愁道:“你来?做什么??她跟你至多不?过同袍之情?,何至于快马加鞭赶回徐州,你连战功都不?要了?”

李芙蓉一时被噎住,恨恨道:“我看她是怎么?死的,好来?取笑!”说罢上前掀开被子。

两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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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愁阻拦未及,见到这个?场面,忍不?住抬手捂脸,后退了半步。

一阵沉寂之后。

李芙蓉上前攥住她的臂膀摇晃,盯着她阴恻恻地道:“三娘真想死,我送你一程,何故如此骗我,你又骗我,又骗我,生死之事焉敢为?计?你这个?、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薛玉霄被晃得头晕,道:“……息怒、息怒。我没想到你也会着急,我不?知道你也……”

李芙蓉高声打断:“我没着急!”

“是是,你没急,你只?是恰好出了点汗,恰好杀敌勇猛,恰好过来?探望。”李清愁敷衍道,“她身上真有?伤,小心弄疼了。”

李芙蓉动作顿住,扭头问:“真有??”

李清愁说:“我会骗你?难道我不?可信?”

李芙蓉这才收回手,略微息怒。她抱臂道:“大军将会返回徐州整备,咱们取下高平之后,赵郡旧土也自然?不?战而归。此番犹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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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其?实?很多人都有?。齐军到目前为?止连战连捷,没有?太大伤亡。而且军供补给?也一贯到位,众人自然?有?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想法。

薛玉霄却道:“不?可。”

两人俱看向她。

薛玉霄起身披上外衣,边穿边走,道:“你们跟我来?。”

两人随着她一路下楼,走到地底仓储的库房当中。徐州乃是粮草的囤积中转之地,守住这里,前线大军便可不?愁补给?。

仓储库房的粮食堆积如山,看起来?足以供应大军。薛玉霄不?言不?语,从中取出一袋,抬手用刀刃割开袋子,上面是陈年的粗粮。

“有?什么?不?对吗?”李芙蓉问。

薛玉霄将裂口扩大,撕裂下方。李清愁见惯贫苦,爱惜粮食,见她撕破袋子,当即下意识伸手去捂住缺口,以防粮食漏出来?沾到尘土,但入手的却非食物,而是草絮。

李清愁愣了愣,亲手将袋子撕开,发现除了上方的一层陈粮之外,下面却全部都是草絮、麦秆、以及混着的沙土增加重量。

她怔怔望了许久,扭头去看薛玉霄:“你早就知道。”

薛玉霄道:“守城的第二日,我就派人仔细检查粮食数目。那时芙蓉娘在外整肃军纪,并不?知道此事。从第三拨运输来?的粮草开始,就全部都只?有?上面这一层。”

她说着,跟着蹲了下来?,抽出底层的草絮握在掌中,继续道:“我派人暗自将这些粮食重新统计造册,将可以食用的粮草重新装袋运输,数目堪堪足够打下高平郡,但要快、要迅猛。军粮不?足会动摇军心,此事我不?能说,只?好出此下策,让你担忧了。”

李清愁闭眸又睁,叹道:“你……唉,这颗七窍玲珑心要是生在我胸口里,都要把我活活累死。”

“所以,我们必须班师回京。”薛玉霄道,“你的速度比我料想的要快,供给?还有?余裕,倒是没出什么?险峻之事。我猜想后勤总调度乃是大司农李静瑶大人,她的嫡女和表甥女都在此,必然?不?会这样做。司农卿大约不?知道此事……这些粮食是从国库仓储中支取的,不?知道是哪一年的陈粮……”

按亲戚辈分?算,李清愁虽是旁支,但也算李静瑶拐了几道弯儿的表甥女。

李清愁道:“你的意思是,那位不?想让我们打下去?但粮草之事岂可儿戏,若没有?你隐藏计算,粮草不?足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士气涣散,人心思归,未必能攻下高平,恐怕会迫使大军休战回京。”

薛玉霄道:“她本来?也只?想取回徐州……能取回高平郡与?半个?赵郡,则为?意外之喜。不?急,我们等几日”

“等什么??”

“等一道圣旨。”

两人俱是沉寂。

不?出所料。在整备的这几日,圣旨下达至主将书案之上,内容是夏国已经?派遣使者议和,命令桓成凤立即班师回朝。

主将当着信使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御赐的砚台砸得粉碎,其?余将士也义愤填膺,恨失此良机。只?有?薛玉霄在心中略微一松谢馥想要议和修整,增强国力,减少战事,思路可以理解,但方法太过极端……这些粮草上的问题在分?发时很容易被发现,数量把控得很微妙,其?意是为?了迫使大军回来?,以免有?“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的情?况。

如今众人不?知粮草之事,打下高平郡。谢馥满腹疑虑,不?敢试探,便立即下旨召回。

……

这道旨意过凤阁时,王秀亲自入宫面见圣上。

谢馥等待已久,倒履相迎,态度极为?尊重恭敬。王秀见状心知不?妙,入席询问道:“前线捷报频传,纵然?鲜卑夏部派遣使者议和,我等也可以让大军压阵逼迫,争取粮食土地、乃至归还人口等事,陛下何故先下圣旨?”

谢馥道:“军情?调遣之事,朕一概不?曾过问。如今战胜,在我意料之外,我等应当趁胜机取得成果,而非一味穷兵黩武。丞相难道不?知国力如何?难道不?知民生亟待休息整顿?世家?敛财者众,却要让国库来?出力,朕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秀闻言皱眉,意识到她话中别有?深意,问:“请陛下言明。”

谢馥便说:“前日紫微卫统领对我说,第三拨从京兆皇仓发出的军粮乃是陈年收缴上的粮米,虽然?还能食用,但底层却已被虫蛀空了。那些看守仓库的浊吏畏惧罪责,私自添上草木柳絮去搪塞,串通贿赂探查的粮官,已经?发往前线……这些蛀虫,朕已斩首问罪。”

王秀闻言半晌不?语,她的手握住桌案上的茶杯,杯中之水晃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