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研究所的领导邀请此次参与消防演习项目的消防领导一起吃个晚餐,他也在受邀之列。酒过三巡,他有些撑不住,就找了个借口溜了。临走前,他甚至还瞧见贾冰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江姒来查岗了,令他哭笑不得。倒是许涛,在他溜走时眼神中满是哀怨之色,似在无声地谴责他不顾兄弟道义将自己扔在那太能喝酒的虎狼窝。

夜里的凉风一吹,吹散了几分酒气。

周从戎在餐厅附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儿,岂料就遇见了纪研博。

“我刚从饭局上逃出来。”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指了指前方那辆低调的大众:“怎么又换车了?你那辆‘985’呢?”

纪研博心头一惊,当即找了个理由:“思来想去,我觉得戎哥你当初那话在理,那车在城市主干道开有点儿大材小用了。所以我平常日子就让它积灰了。”

“你现在就是典型的有钱任性。吃到了影视行业的红利就大手大脚起来,车换了一辆又一辆,当初艰苦朴素的作风哪儿去了?”周从戎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

纪研博内心慌得不行,这个时候,周从戎说什么就是什么,虚心接受批评才是正理。

“谁说不是呢?我这人在花钱方面自制力差,当初也是亏得戎哥你训着,我这才能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你不时常对我耳提面命,我手头多挣了几个钱就总想着花掉,就陷入恶性循环了……”

“那就去做慈善。”

“我每年都捐款捐物的,还帮扶贫困生,现在我可是七个贫困生的资助者了呢!”提起这个,纪研博一点儿不知道含蓄为何物,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家里做着小生意,也不需要我帮衬。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养起了车的爱好。但戎哥你放心,我其实也不太敢买太贵的车,这不,我还开大众呢。”

纪研博暗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总算是将谎给圆了回来,要不然他还真不能解释这辆大众的由来了。

他总不能说他为了和那人碰头,特意去租了一辆低调的大众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直接否认那辆车是自己的就行了,干什么又解释那么多,平白生出事端,多说多错,哎!

“你车上还坐着人?”

来了来了,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周从戎的火眼金睛!

纪研博严阵以待,将提前打了一遍的腹稿说出:“一个合作方,喝醉了赖我车上耍酒疯呢。我被磨得没法,这才下车抽支烟。”说罢他还摊开自己的手掌表明自己所言非虚。

他的掌心,一个烟头早就被他揪得满是烟灰。如果不是天黑,还能瞧见那被烧煳的一点儿皮肉。

周从戎愣了愣:“你把烟头藏手心做什么?”

“这不是没垃圾桶吗?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纪研博说得理所当然,似将对自己的高要求刻到了骨子里。

周从戎的嘴角抽了抽,竟有点儿无言以对。

“走吧,帮你把那醉鬼送回家。”他开口道,欲上前帮忙。

这下子可把纪研博惊得不小,他神色略显慌乱地搂住周从戎的肩,哥俩好地道:“别管他了,就让他在这儿一个人撒会儿酒疯。戎哥,你今晚的饭局喝了不少酒,肯定没吃饱吧?走,咱兄弟再去撮一顿。”

“你就这么‘鸽’了你的合作方,让他在你车里自生自灭了?”

周从戎被纪研博带着往前走,狐疑地忍不住回头。瞧见大众后座的车门被打开,那人“醉酒”后踉跄着离开。

“他走了?”

“嘿,他就住这附近。看来是酒醒了,知道回家的路了。”纪研博当真是心惊胆战,真怕中途闹出点儿幺蛾子。

周从戎将纪研博的异样尽收眼底,并没有戳破。他叮嘱道:“那你去找个位置停车,别给人家交警添麻烦。我们再去续个摊。”

“好嘞!”

眼见纪研博勤快地跑过去挪车了,周从戎却是眉心紧蹙。

这小子有事瞒着他。

且观纪研博那心虚样,这事看来还不小。

和刚刚那人有关吗?

那个背影……

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6

一周后。

随着“江锌”对犯罪嫌疑人进行私刑处罚的讨论度越来越高,警方那边承受的压力也越发大。他们不可能去抓捕一个已经牺牲的人,可他们又没有查到这个冒充江锌的人的踪迹。

所谓神出鬼没的天网探头,竟对这人无可奈何。

网上那些寻找江锌的接力活动,如火如荼,网警根据网民们提供的线索进行筛查,然而那些所谓的线索基本是子虚乌有。哪怕一些线索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可借着线索追踪,依旧查不到“江锌”此人。

与此同时,网上却突然传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源头已经无法考究,然而据传这张照片是消防烈士江锌的日记内容。好几张手写的纸张,字迹潦草,尽显压抑。

字里行间,写着他在某次救援过程中眼睁睁看着小女孩坠楼,与生的希望擦身而过。而他,也自此心理遭受重创,午夜梦回总会梦见小女孩那双害怕而澄澈的眼睛。他痛恨自己没法救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分钟攻破火势冲到她身边,痛恨那些生离死别。

日记中,也曾记载了他因为这事接受过站里安排的心理治疗,却无甚效果。后来机缘巧合下,接受过仁皇特勤站一位前辈的心理疏导。

为此,手眼通天的网民发挥了网络的强大力量,竟还真的查到了江锌曾参与的一次救援行动中小女孩坠楼丧生,与日记中所述相符。随后又有人爆料江锌曾接受过仁皇消防特勤站一位周姓指导员的心理疏导。这位周姓指导员后来却被调离了岗位,不排除是犯了重大事故后的处置手段。

虽然没有透露姓名,可有眼睛的人稍加一查就知道是谁了。爆料者的评论区内也早已将“周从戎”的身份扒了个底朝天。

作为当事人的周从戎当真是人在床上睡,“锅”从天上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研究所的消防演习顾问工作,又因人手问题连夜赶去了指挥中心临时值班。通宵后回到红墅湾小区就睡死过去了。

结果,催命连环电话就打了进来。

超负荷工作好不容易睡过去却被打扰,当真是头痛欲裂。捞过床头柜的手机时,他的整个大脑还有点儿放空,眼睛还是紧紧闭着的:“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儿!”语气当真是非常不友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