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冒牌货？什么抹黑？我怎么可能会抹黑江锌呢！我只是寄一个美好的希望，来弥补大众对失去烈士的痛，弥补烈士家属痛失亲人的痛。”

“你这是骗兄弟还是骗你自己呢？剧本里那个死后归来的‘江锌’，出现在119案发现场救人，和现实中119现场出现的神秘人‘江锌’何其相似？这个和江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凭借着他的这张脸和他的救人行径，掀起了一场网暴的开端。他倒是相安无事不知所终，当时受伤害的却是江锌的家人！你觉得这个冒牌货‘江锌’，你拍出来的话能被江锌的家属认可，能被网民认可，能被相关审核单位认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下来各类相关手续的，但我说句丑话，即便你顺利完成了电影的拍摄，恐怕也永远都无法上映。”

纪研博也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伸出三根手指朝天扬了起来：“戎哥，我发誓，我们公司办各类手续走的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也就是江锌家属那里，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因为电影里用的是化名，所以我忽略了。我这就联系他家属。要不你帮我跟嫂子说一声？改天约见一下谈谈这个事儿？”

“你确定合法合规？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份电影大纲里，会提到宇川区的老旧居民楼坍塌事故现场‘江锌’伪装成消防战斗员参与救援？桂园路交通事故案、梁未果直播跳江案，这两个案子中现场确实是出现过‘江锌’，被网民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一次的坍塌事故案，无论是媒体还是网民，都不曾发现‘江锌’的身影。你的作品大纲里，为什么会出现他救人的身影？”

“我……”纪研博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语塞。可他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理清了思路，“电影不是真实故事，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我幻想出来的就是牺牲的消防烈士归来后参与救援，那我肯定是要让编剧将他写进一个个119案件救援现场。这一次的坍塌事故中虽然‘江锌’没出现，但编剧设想他出现了，展开了一系列剧情。这无可厚非啊。”

周从戎睨着他：“你确定真的是如此？”

“就是如此！戎哥，你不要怀疑编剧的脑洞啊。如果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作品样样都遵循现实，那电影还有什么看头？一点儿艺术性都没了，观众也缺少期待值。”纪研博言之凿凿。

还未来得及再从自己擅长的作品专业性角度发表个八百字小论文，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他一窘，难得他终于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碾压戎哥了，居然还被自己不听使唤的肚子给丢丑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他清了清嗓子：“戎哥，你先帮我提前跟嫂子那边打个招呼。我再上门致歉，和他们谈谈授权的问题。我和我被饿惨的肚子一起向你致以三百六十度的崇高谢意！”

好歹也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居然还卖起了惨。

“这事情我帮不了你。”周从戎一口回绝，“他们痛失儿子、痛失弟弟，却因为那个冒牌货的出现而受到网暴伤害，曾经的伤口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你这个剧情如果还是坚持用那个冒牌货有关的现实剧情，我想，他们是决计不会授权同意的。想必到时候，一些网民也会进行抵制。”

这些，纪研博何尝没有考虑过？

所以这剧本他和编剧琢磨了许久，数不清开了多少大会小会，删删改改那叫一个呕心沥血。

“我搞这个消防项目的初衷就是希望牺牲的江锌能够被大众熟知，这世上会有千千万万个江锌，会有千千万万的江锌精神长存。戎哥，你信我！”

收起了那股子雅痞的随性，纪研博郑重其事，不苟言笑。

周从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信。”

在纪研博刚要和他惺惺相惜抱头倒苦水时，他又适时补上一句：“但前提是，不能触犯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纪研博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有点儿憋不出话来了。

周从戎却是有意搁下了这个话题，屈指轻敲桌面示意了下他的餐盘：“快吃，别浪费粮食。”

“哦。”以前在队里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地，纪研博开始听命实施光盘行动。

“你那辆尾号‘985’的卫士130，停在公司这边了吗？”周从戎拉扯起了闲话。

一提起这个，纪研博就来了精神。

谈车好啊，谈车增感情啊！

“自从有了这个车牌号，我倍儿有面，接待客户就靠着它使劲刷存在感，那叫一个倍儿爽！”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嘚瑟起来，“戎哥你别打我车牌的主意啊，卖我身可以，卖我车牌绝不可能！”

周从戎被噎了噎：“想什么呢？需要我提醒你买卖车牌违法吗？”

纪研博嘴角漏出几粒米饭，立马狗腿地附和：“对，戎哥你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中途有个江山影业的女员工结束用餐，端着空餐盘经过他们这一桌，朝着他打招呼：“纪总慢用。”

“好。”纪研博几乎是瞬间就麻溜儿扬起了一抹亲和力十足的笑，挺直着脊背回应人家。

待到人远离，他才向对面的人倒苦水：“这年头领导不好当啊！工作时得端好架子维持好自身形象，放松时又得和下属同事们打成一片。”

周从戎眸光幽深地望着他嘴角的米粒，决定还是暂时不要破坏他的形象为好。

周从戎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打算换辆车。觉得你那款车不错，让我试驾个一两天试试手感和性能吧。”

“亏我还以为你觊觎我的‘985’车牌，结果你却觊觎我的车。”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唱作俱佳，几大口喝完了最后那份酸甜味的虾仁菌汤，结束了这一餐。随后，他“嘿嘿”一笑，“行啊，难得戎哥你也有打算大出血换新车的时候，回去后给你车钥匙。不急着还我，慢慢找感觉。你可以载着嫂子去户外爬个山涉个水试试。我之前去浅水湾那边试了下它的涉水性能，太酷了！爬坡能力也是杠杠的！”

提起爱车，纪研博滔滔不绝，恨不得将这车的所有功能全部往他脑子里灌输：“说明书在车里的手套箱，戎哥你自己研究下。一个小提示，这车有隐藏功能，欢迎尝试开盲盒哟。”说话时，还不忘挤眉弄眼。

周从戎见他爽快，掏出自己的车钥匙抛给他：“这两天你凑合着开我的车上下班吧。”

“戎哥，我怎么突然有种咱俩互换老婆的错觉？”

“胡扯什么呢！想出去比画比画？”

某人秒：“啊，我这就给你拿车钥匙去！”说完，将空餐盘一端，先一步溜了。

周从戎随后端起餐盘站起身，望向他的背影时，却多了几分思量。

这几天他和江姒一起循着线索查找老旧居民楼坍塌事故现场中消失的“江锌”。

警方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天“江锌”被探头捕捉到的出没的好几个地方，与当时纪研博正行驶在路上的路虎高度重合，甚至他还出现在该车辆的正前方，极有可能被行车记录仪拍到。或许能根据纪研博车子里的行车记录仪，判断“江锌”的行动轨迹。

周从戎将这事儿揽了过来，原本是打算上门跟纪研博直说这事儿的。可偏偏，他瞧见了那份消防项目的相关资料，两人较真地讨论了一番。鬼使神差地，他改变了想法，向纪研博瞒下了真实情况。

周从戎根据纪研博的指引找到他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卫士130后，并未第一时间驶离。

他先查看了行车记录仪。

只不过，他却逐渐拧起了眉。

行车记录仪只有今天的记录。此前的记录，竟全部不见了。

“江锌”最后一次出现在老旧居民楼坍塌现场时距今五天，他离开的路径有一部分与这辆车的运动轨迹重合。按照行车记录仪设置的循环覆盖功能以及存储卡容量来推算，记录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覆盖。何况这记录竟只有今天一天的。

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还是被纪研博手动删除了？

周从戎：我现在过去找你。

他发完短信，启动车子，将车径直开去了警局。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