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醉鬼,不能刺激他的情绪。

江姒生怕他出什么事,不能直接挂断,可也不能总让他占着线。

她不得不耐下心来安抚。

接下来的时间,她和对方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周从戎不免频频望向她,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江姒觉得,她将毕生所学都用尽了,针对这男人提出的怎样才能夺回自己的儿子,财产分割、出轨抓奸,她甚至还诚恳提议他去考个法律专业继续深造学以致用。

这个醉鬼真不是一般的醉鬼,语无伦次,可说的、问的却不是一般的多,还挺勤学好问。

江姒说得嗓子眼都冒烟了。这醉鬼激动的情绪总算是稍微平复了,咕哝了一句:“对,我去睡觉,睡一觉就什么坏事都不见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消停了。

江姒竟险些喜极而泣。

“那您先睡,睡一觉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

“我去睡觉,我去睡觉。”男人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迷茫,“这灯光晃得我眼睛疼,连个灯也来跟我作对,一晃一晃的,是打算掉下来砸死我吗?知道我一无所有了,也来落井下石吗?”

江姒扶额,这是醉糊涂了吧。

整整占线半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通话,她松了口气。她的功力到底还是不如罗芳。如果芳姐出马,必定能早早劝得对方宽心,结束胡搅蛮缠。

可她放心得太早了,来电继续。

不过这一次,却转到了周从戎那边。

“我觉得头好晕,吊灯老是晃个不停,好端端挂墙上的钟居然掉了下来。老天是不是在惩罚我妻离子散啊?”

周从戎是全程听着江姒和醉鬼的对话的。他一下子就明白打进来的是谁了。

只不过听着醉鬼七拐八绕没有逻辑的话,他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小声问江姒:“省地震局有发布过峥州地震预警及紧急避险通知吗?”

冷不丁牵扯到地震,江姒一惊。

“我没有收到相关消息。”她神色一凛,开始搜索相关信息,只不过确实是没有查到,朝他摇了摇头。

周从戎说道:“您好先生,您现在将脑袋靠在墙上保持不动,再告诉我,头顶的吊灯还在摇晃吗?屋里其他东西还在晃动吗?”

醉鬼嘴里嘟囔着,似乎还真的照做了:“有点儿晃,我……咦,天花板上那是什么?有个小孔,肯定是楼上的不干人事儿装修地板时钻孔钻到我家了!嘿,我找他算账去!咦?那洞怎么好像变大了?变长了也变粗了……”

周从戎心中警铃大作,再不迟疑,厉声道:“先生,您现在立刻出门,到楼外的空地上!”

男人不明所以,发起了脾气:“你是谁啊?你喊我去我就去?我……”

跟醉鬼讲他可能处在危险中,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周从戎不假思索道:“您老婆、儿子在楼下等您!您老婆说她被那男人骗财骗色,觉得您才是对她最好的,来求您原谅。您难道不想当着邻居的面当众奚落下她吗?”

闻言,醉鬼激动起来:“真的?她真的带着儿子来求我原谅了?她想得美!我才不会放她进屋!我这就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后悔了想重新回到我身边?门儿都没有!我只要我儿子!”

另一头的男人兴奋地挂断电话,人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了门,甚至连门都忘了锁。

周从戎却是不放心,根据男人醉醺醺时透露的地址转110联系当地派出所上门了解情况。如果那男人不是醉酒出现的眼花,如果不是地震,那么极有可能是他所住的房子出现了问题,必须尽快疏散住户和附近群众!

“戎哥?”江姒见他一脸凝重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电话,心也跟着一沉。

周从戎语声微沉:“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然而,前后不过三分钟,派出所民警还未反馈结果,指挥中心却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

位于宇川区的一栋老旧居民楼坍塌,大量居民被掩埋在废墟中。该居民楼地址,正是醉鬼所住的小区!

5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周从戎接到报警后迅速调度仁皇站、宇川站、关谷站等几个消防救援站前往救援。

六层楼的建筑在深夜时轰然倒塌,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睡梦中,未能及时逃脱。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墙体塌陷时被掩埋,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

力竭的呼救,染血的断肢,流逝的生命。现场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这是一场人间惨剧。

现场,是人间炼狱。

被掩埋在深处的人并不好救,二次坍塌,极有可能瞬间就要了他们的命。搜救工作,举步维艰。

宇川消防站的指战员率先抵达现场展开救援,仁皇特勤站和关谷消防站的指战员也相继赶到。这场救援行动,持续了三天三夜。

新闻媒体,到处都是相关的救援信息。网上也开始有大批网友质疑工程质量,追责各方责任。

没日没夜的救援,消防员、警察、志愿人员与时间赛跑着。幸存者被救出时,大多伤势惨重,还有的被救出时,已经没了呼吸。

众人都在用自己的力量进行抢救工作,即便轮班救援,也不过休息几个小时,又投入紧张的搜救工作中。高负荷的救援令人神色憔悴,明明大多数人已精疲力尽,却依旧坚守在岗位上,想着用自己的力量,能多救一个是一个。他们怕错过任何声音,怕错过任何对生命的勘测。有时候,仅仅只是迟到的一两秒救援,就是一条生命的流逝。他们赌不起,也压根不敢赌!

三天的时间,小区和政府人员也将失联与被救人员进行了大概的统计,与楼内的住户和租户信息进行比对,预计还有三人下落不明。至于老式居民楼在坍塌时是否恰巧有外来人员进入,因着未安装监控,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保守估计,目前失联人员的人数是三人及以上。

这个数字代表的,究竟是活生生的人还是血淋淋的命,一切都需要依靠争分夺秒来进行最后的定论。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还未被找到的被困人员生还的希望极为渺茫了。

沈一冉穿着救援服,扛着设备穿梭在断壁残垣间,为这场救援记录下最真实、最珍贵的影像资料。时不时地,她在自己手机和随身小本上查询或记录着什么,面色严肃,满是哀戚。若是遇到微妙的求救声,她激动地唤人的同时又扑身过去帮忙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