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信奴婢,对吗?”秦颜已然换下了宫女的服侍,换上了内阁学士的官服,眉宇间更是清冷了几分。
“如果不信你,还会让你安然地住在这里么?”瑾妃笑容依旧不夹杂任何杂质,她向来都是这样,只要是她相信的人她就绝对不会怀疑,何况以她对秦颜的了解,倘若她想要走到皇上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作为踏脚石便能做到,像她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用那么曲线的方式去接近皇上呢?
即使早就猜到瑾妃的答案,她却还是很高兴,毕竟瑾妃对她的信任虽然在她意料之中,也算在她意料之外,毕竟瑾妃是皇妃,而她接近的又是皇上,应该不会有任何女子会心甘情愿地成为踏脚石让别人接近自己的夫君吧?
“娘娘,奴婢答应你,总有一天,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娘娘。”秦颜不常做承诺,她是个守信之人,只要是她做出的承诺,不管多少时间多么困难,她都会做到。
“已经不是奴婢了,这个称呼该改口了。”瑾妃没有在那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相信秦颜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告诉她,但是她也相信一定会有一天她会真心地告诉她一切,她愿意等。
“是,微臣明白。”秦颜立刻改口,还配上了调皮的眼神,惹得瑾妃轻笑。
“秦颜,本宫没有别的交代,只希望你能明白伴君如伴虎,一定要谨慎言行。”瑾妃深知秦颜清冷的个性,这样的性情真的要走上朝堂,恐怕会得罪不少人。虽然她是沐将军之女,但是朝堂之中她却没有丝毫的势力,所以她只能提醒秦颜自己小心。
“娘娘放心,秦颜不过是个内阁学士,不会被牵涉入朝堂之争的。”秦颜淡笑着安慰她,因为北慕冥仍住在瑾妃宫中,她也被允许继续住在瑾妃的月栖宫里,不过这个举动在那些宫妃眼中却有了别的含义,认为皇上这次对这个秦颜另眼相待,总是要入了后宫的,所以也没有另外在宫外赐了宅子。
“但愿如此。”瑾妃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子,依旧和当初一样平凡的容貌,眉宇间的冷然和睿智却越发地明显,那份轻灵脱俗的气质也更加地明显,她就像是一颗深埋土里的珍珠,不论被埋藏了多久,总是要发光的,如今的她不正在慢慢脱去平凡的外貌,渐渐地露出了只属于她的风华,连她都发现了她的特别,皇上又如何会没有发现呢?她怎么会察觉不出皇上待秦颜的特别,只是她不懂皇上到底在避忌什么,而秦颜,又在逃避什么?
龙栖宫里,两个身影对立地站着,谁都感觉地出两人之间的寒意,太监们又不敢劝,毕竟眼前的两人情同手足,平日里争吵经常会有,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只是这一次似乎特别严重,东方凛眼底涌动着杀气,让一边的侍卫想拦又不敢拦,毕竟谁都不是东方凛的对手,但是不拦着,万一东方凛真的伤到了皇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你这样逼迫一个弱女子,太不君子了。”东方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让自己和他动手。
“我哪里逼迫她了,我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了还是怎么样的?”北慕冥也非常生气,毕竟被自己的兄弟以这样看小人的眼光看待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情。
“你是皇上,谁敢抗旨?她敢吗?”东方凛走近一步,气急派坏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三番两次地走上风口浪尖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她了,你就把她弄到后宫去,别这样折腾。”
短短几个月,秦颜几乎两次丧命,如今不止成了后宫嫔妃的眼中钉,又成了朝堂上的打击对象,女子为官本就已经非常稀奇了,而且还是皇帝的宫妃的侍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跳跃,让朝臣如何能安然地对待?一纸圣旨之后,北慕冥就不再多管,站在一边静看秦颜如何应对后宫和朝堂上的争对,东方凛不懂,如果北慕冥是喜欢她的,为何要如此迂回,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何甘愿冒着被人误会是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而让秦颜为官。
“凛,你喜欢她?”北慕冥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之后他的心里居然出现了淡淡的不舒服,他认真地看着东方凛,等待他的回答。
东方凛抿了抿薄唇,没有回答他,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何如此关心这个宫女,虽然他对她的身份始终都有怀疑,但是显然那夜秦颜的表现让他选择了信任,但是似乎无关于男女之情,他只是,只是,不想她涉险,仅此而已。
看到东方凛的表情,北慕冥的眼底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种,最后他才沉吟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凛,你知道的,如今虽然统一了天下,但是因为江山的迅速扩大,让那些权臣越来越放不下手中的权力。俞源东虽然如今对朕还算忠心,但是一旦贞妃诞下了麟儿,他会不会贪恋上了权位朕无法得知,但是朕绝对不会让外戚控制朝堂;其他几个更加不用说,虽然表面对朕恭恭敬敬,但是私底下的勾当你也不是不知,虽然朕一直在慢慢归权,但是他们太过团结,朕需要一个人,打乱他们统一的步伐,也需要一个人,让他们对朕掉以轻心,你明白吗?”
东方凛沉默不语,他跟在他身边不少年,北慕冥想到的他自己也想得到,他不是反对他的做法,他也认为让一个人打乱那些人的脚步是最好最快的,但是为什么要是秦颜呢?她手无寸铁,若是真的阻碍了那些人,怎么可能还能安然脱身?
“凛,你相信朕,所以,相信朕的眼光。秦颜,绝非池中之物。”东方凛想起了当日在凉亭中看到的教授尘儿的秦颜,说道天下大同时的神情,那样理所当然地傲视天下的神情,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甘愿拘于后宫,这样的雄鹰,他宁愿提供她展翅高飞的翅膀,而不是把她当做风筝,始终将线头握在手中。
“你和秦颜达成了共识?”东方凛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猜测。
“没有,但是朕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子,待她摸清了朝堂之后,她会明白朕的用意。”北慕冥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相信秦颜的能力,他如今要的就是乱成一锅粥的朝堂,才利于他肃清外戚和权臣,建立完全属于他的北慕朝堂。当年,他征战天下,不得已才会将政权交给了几个朝臣,如今天下统一,那些人却握紧了手中的权力不愿轻易放手,既然这样,他只能再制造一场混乱,令他们不得不交出权力。
白了北慕冥一眼,东方凛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他真是操心的命,人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在那里瞎折腾什么劲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些担心秦颜的,毕竟朝廷里的人不像后宫的嫔妃,就算闹腾也还是会守着宫妃的分寸,不会逾矩,毕竟她们的目的只是皇上,但是朝臣却不同,若是硬生生地扰了他们的利益,兴许哪天不注意便会丢了小命。这样一想,他又叹了一口气,回头他只好派几个暗卫跟着她保护她了。
明白东方凛勉强认同了他的做法,北慕冥很是高兴,毕竟对他来说,能得到兄弟的支持是他最重要的事。不过,东方凛似乎对秦颜的过于关心,也让他微微侧目,不过立刻被他新兴起的想法给掩盖住了,随后便开始和东方凛谈论他新的想法。
看到两人恢复正常地在案几上讨论起事情来,殿内的太监和侍卫才总算放松了下来,他们两人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哎,跟着这两位主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不过说起来,这两位主子还真是奇怪,明明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个性,做事原则又完全不同,竟然能共事那么久,不知道是皇上的忍让,还是东方侍卫的迁就,但是几乎每次的危机,都会让他们两人轻松得摆平,他们的亲密无间的合作总是让人惊讶,又让人佩服。
二十九、锋芒毕露
秦颜简单地着了学士服便跟着太监去内阁院报道,虽说皇上言明她只需要教授皇子课业,其他公务无须多做过问,但是礼不可废,在道理上她还是应该要去内阁院和众位学士及首辅大学士见一面的。
对于皇上突如其来的安排,秦颜倒是接受地心安理得,北慕冥向来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主,端看他打仗下棋都喜爱用奇兵攻其不备就能看出来,虽然她还没有摸透他的意图,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朝廷里肯定出了问题,否则他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将她提到这个位置。
内阁学士在北慕国可以算是皇帝的智囊团,但凡皇帝有什么计划方案需要意见的时候都会和内阁学士们讨论,所以通常内阁学士都是才高八斗并且在朝廷里打滚了很多年的官员升迁而来,虽然皇帝从前也有过钦点提拔,却没有这次的钦点来得那么引人注目。
如果她没有记错,内阁学士中有一个叫康林的大学士,算是北慕国里一个出了名的智者,可惜个性极为固执清高,所以即使他学识渊博,又极具深谋远虑,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皇帝的重用。从前秦颜非常尊敬他,觉得他是真正的才子,满腹经纶,大概也只有真正懂得明哲保身和作壁上观的人才是最为客观的,因为他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偏不倚,不会因为任何利益的冲突而小心谨慎有所私藏,。
还有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人,是一个叫做唐兴天的年轻人,听说他的家境非常贫困,自小便父母双亡,仅仅七岁的他到处乞讨为生,竟然养活了一双弟弟,他深诣生存之道,是个极为圆滑世故之人,但是秦颜最欣赏的还是他的一颗七窍玲珑却无比剔透的心,他不加入任何党派之争,却也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党派,能在诸多党派中始终保持中立而不让人兴起杀虐打压之心的,他可谓是唯一的一个。
先帝在时,内阁院名存实亡,因为先帝是个专制霸道之人,而且他重武轻文,向来不喜欢只懂得风花雪月满腹情愁的文人,因此他并不重用内阁,反而倚重一些武将。后来,先帝驾崩,北慕冥几经波折即位之后,听了秦颜的意见文武并重,又重新启用了内阁,这才有了内阁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内阁院位于皇宫东面的位置,与议事殿相邻,和其他户部礼部等等部殿围成一个前廷,皇帝下朝之后经常会停留在议事殿和诸位大臣议事。而这个地方,则是宫妃止步的,虽然曾经有宫妃想要赢取北慕冥的注意而特意跑到议事殿来给他送点心,却让他直接赶出去又降了妃位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大胆闯入前廷了。
秦颜到达内阁院的时候,正是刚刚下朝的时间,大家都正好刚到内阁院,看到秦颜,大多面露不屑,毕竟在文人的心里,靠着皇上的钦点连跳数级大约算是令人不耻的行为了,而她竟然不觉得羞耻,堂而皇之地跑来内阁,所以他们都将她视若无物。
“秦颜今日来内阁报道,请大家多多关照。”一派有礼的模样,先礼后兵向来是秦颜的原则,虽然她也看出了这些内阁学士的不屑,但是她还是礼数周到地辑了一躬。
那些学士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纷纷忙碌起自己的事情来了,仿佛当她是空气般忽视,秦颜倒也不生气,心底庆幸,幸好北慕冥将她放到了文人的地方,若是放到了武将的军营,大概如今她便是该被迫上了比武场了吧。
“这位就是秦姑娘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走了过来,同样微微一辑,面上一派自然的笑容,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便消散殆尽,眸底的打量却是一分不少。
意料之中的第一个上前招呼自己的便是唐兴天,秦颜浅浅一笑,一个聪明的人,就不该将任何不屑或者是轻视甚至是任何心思放在脸上,尤其是在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唐兴天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她又笑了笑扫了一圈都在各自忙碌的众人,已有所指地说道,“难怪皇上说,让秦颜只需要教好小皇子,其他事物不许理会,原来内阁殿的学士都是如此的。”
一派自然的低笑,丝毫不见任何虚伪和讽刺之意,眼底的笑意澄清明亮,面上的无辜和真诚更是让人无法深究,唐兴天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似乎到了秦颜这边便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容貌平凡但是笑起来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女子,竟让他有一种无法看清的莫测。
“在下唐兴天,是姑娘的共事。”兴许是唐兴天的主动搭话,又或许是秦颜的嘲讽之言,周围几个看似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抬头看向了她。
“唐大人无须多礼,日后恐怕还需要唐大人多多指教。”秦颜转身,负手而立,背对众人,声音清丽,缓缓说道,“大家也许对秦颜的到来不屑一顾,但是大家既为共事,也都是为百姓谋福祉,又何必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方式和规矩呢?”
众人沉默不语,却认真地打量起这位背影纤细的女子,秦颜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定,却不是北慕可以安享天下的时候,反而,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秦颜一个小女子,不懂什么大道理,男人们争夺天下,争权夺利秦颜也不甚明了,但是秦颜懂得,何为大同,天下四合为一之际,我们考虑的并不是要给北慕的百姓最好的生活,而是如何给天下的百姓最好的生活,不是么?”
“秦大人的意思是?”出乎意料的,说这句话的竟然是向来少言寡语又自命清高的康林,他站了起来,踱步到秦颜的背后,“难道秦大人有何高见不成?”
秦颜转过身,对着康林微微一辑,缓缓而道,“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敢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康大人以为,秦颜说的,是与不是?”
这番话并不是她说的,而是当年康林在科举时的文章,这也是秦颜非常赞同的观点,民富则国强,历代如此,只可惜皇帝永远将视线放在官僚的身上,从未真正正视百姓的生活。
康林微微怔了一下,似乎不晓得为何她知道他从前的文章,他后问道,“秦大人如何得知在下的文章?”
“只要是对的,好的,正确的,有利于百姓的,皇上都会记住,康大人的文章皇上一直谨记在心,曾经拿出来给秦颜看过。”秦颜胡乱地瞎扯,反正不管北慕冥是否知道这篇治国之道的文章出自康林,他都不会反驳秦颜所说的话,毕竟这个官是北慕冥给的,他断然不会自打耳光。
“皇上……。”康林始终不得皇上的看重,虽然满腹才华,却苦无伯乐,他的郁郁寡欢恰巧是秦颜的打入点,只见他再次确认,“皇上真的知晓?”
“是,皇上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治国之道,以人为本是一个非常至高的境界,也是他想要努力的方向。”秦颜的话,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深思。兴许是他们安逸了太久,又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官场上的争夺谋利,甚至已经忘了最初的初衷,他们在考取科举的时候,都抱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秦颜的话竟然让他们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