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众官员比以往更加沉默地往宫外走,心中都?是对昨夜之事好奇万分,然而没有人敢在皇宫中公?然议论此事。
出?得宫门,周士钊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章淳从后?面追上来:“周阁老,周阁老?请借一步说?话。”
周士钊停下脚步,他看了看左右,周围的官员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瞟,周士钊想到章淳此人除了对杨怀曜马首是瞻,在朝中的为人处世都?无可指摘,是个可以往来之人,心中有了提点他的想法,便道:“上老?夫的马车吧。”
章淳忙不迭跟着周士钊上了马车,二人分主次坐定?,周士钊就率先开口:“章侍郎,昨夜容王殿下确是私闯宫禁,于顺贞门被禁军当场抓获,本官亲眼所见。”
章淳在朝堂上时还疑心此事乃皇上授意,现在听到周士钊如是说?,当即愣住,两?眼发直,半晌才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周士钊想到昨夜容王殿下的眼神,也不由叹了口气:“容王殿下确实是故意闯宫,并非谁有意陷害,殿下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本官的面就拔出?了剑,若是没有此举,倒还可以找别的借口,既然已经亮了兵器,此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章淳依旧不敢相信:“容王殿下贵重沉稳,行事妥帖,昨夜之事,微臣怎么觉得他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做出?如此反常之举?”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王爷深夜只身闯宫,还对宫中侍卫拔剑相向?,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周士钊意有所指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也要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得知了。章侍郎,老?夫虚长你十余岁,当年也曾亲眼目睹恭敏亲王风采,然而人死如灯灭,如今已是庆和十二年,杨太傅活在过去不愿走出?来,今上因着他在士林中的声望没有拿他怎么样,不代表今上会继续容忍你。”
章淳脸色发白,周士钊刻意咬重“庆和”二字,他如何不知是在提醒他,如今的大宁朝,早已经是庆和帝的天下。
“可是……臣自然知道,也并无其他心思,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就这样杀了容王殿下,殿下可是先帝嫡出?的血脉,皇上可是容王的亲叔叔啊!”
周士钊低斥:“章大人慎言!如今皇上才是正统,休要再说?什么嫡出?血脉,且容王闯宫一案还未正式审理,你怎的就知道皇上要给容王定?死罪?!”
“此事并非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置喙的,还请章侍郎自重。”
若是可以,连周士钊都?不想搅进?叔侄二人的斗争中去,自古皇权争斗,无论胜败,最终总要血流成河,他不想做无辜枉死的那个人。
之后?的一段路,二人都?再未说?话,章淳一直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停下。
周士钊提醒道:“章侍郎,你该下车了。”
章淳回神,郑重向?周士钊谢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周阁老?提点。”
说?完下了周士钊的马车。
马车朝着巷子深处驶去,烈日炎炎,章淳被阳光刺得头晕目眩,老?师已经致仕,回到南京养老?,容王殿下之事他多有力?所不及之处,但还是要先写信将此事告诉老?师,否则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章淳这样想着,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三?司会审?”
慈宁宫的后?花园,依旧是苏蕴雪和孟行毓。
两?人站在宝云楼上,一边眺望花园景色,一边谈论萧桓衍闯宫之事。
“本宫以为此事很快就会有定?论,皇上竟然还要对此案进?行三?司会审,不怕夜长梦多吗?”
“朝中至今仍有很多曾经拥护过恭敏亲王的老?臣,皇上此举也是为了告诉他们,此事是容王咎由自取,也省得他们纠缠不休,在朝堂上吵个不停,反倒给了容王喘息的时机。”
“咎由自取……”苏蕴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哂笑一声:“的确是咎由自取呢,三?司会审的时间定?了吗?”
“三?日后?。”
“这么快?”
“不快了,早日会审,早日定?罪,也省得夜长梦多。”
孟行毓偏过头看向?苏蕴雪,面上依旧笑盈盈的,一双黝黑的瞳孔似乎能看透人心:“不过贵妃娘娘可真是好本事,您说?只有一成机会,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容王下了诏狱,臣以为扳倒容王还要费不少?心力?呢。”
苏蕴雪勾了勾嘴角,面上却毫无笑意:“谁知道呢?运气吧,不过你不觉得太容易了吗?听说?萧桓衍还藏了三?千暗卫在京郊,应该是沈十三?来京城时暗中带来的,他宁愿用那三?千暗卫护送孔思弗回明?州,也不带着这些?人闯宫,他在搞什么?”
第82章 圈禁
孟行毓道:“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 娘娘可知那天晚上?宫中埋伏了多少禁卫军?两万人!除此以外?五军都督府还有三万兵马在万岁山待命,别说三千暗卫, 就是三万也不可能成功,索性只身而来,被抓住还能为当日的行径找个理由,虽说夜闯宫门形同谋逆,但?若是三司会审的时候容王对此举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倒也罪不至死。”
“你是说,他可能不会死?”
“娘娘以为要杀一个亲王很容易?我朝有祖训,宗室虽有大罪亦不?*? 加刑, 重则降为庶人,轻则召至京城面谕其非, 若是容王找的理由说得过去,朝中那帮老臣是不会让他死的。”
孟行毓半眯着眼,瞧着花园中一棵苍松树梢上?的鸟窝, 一面道:“容王宁愿只身闯宫也要让所有的暗卫护送他的长史回明州,他们在明州,不,在江南一定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兵马,也许是兵器, 也许……都有!就看锦衣卫能不能查到什么了。”
孟行毓十?分投入地分析着萧桓衍可能留下的后?手,回头一看,见苏蕴雪正一个人怔怔出神。
他眯了眯眼睛, 忽而有绽开一个笑?, 如春日暖阳,温润而泽, 眼神却晦暗莫测:“娘娘似乎不怎么开心?是因为容王殿下被抓?还是因为知道他死不了?”
苏蕴雪自己也不知道,自萧桓衍下了诏狱后?,她?总是走?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失落,就好像骤然失去了一个……支撑她?走?下去的目标。
苏蕴雪偏头看向孟行毓,自从萧桓衍入狱后?,孟行毓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只是在人前掩饰的很好,但?苏蕴雪在和他的言谈中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出来,她?也很想问?他,复仇真的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吗?为什么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
但?她?没有问?,只是勾了勾唇道:“孟大人高兴不就好了……不管他留了什么样的后?手,只要锦衣卫将?明州的余党一网打尽,抓住孔思弗他们,想来萧桓衍再能耐也掀不起?风浪。”
苏蕴雪收回倚在栏杆上?的手,对孟行毓道:“三司会审后?,不管是什么结果,都给本宫递个消息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总要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
苏蕴雪和孟行毓都知道萧桓衍必定会为闯宫之事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然而连苏蕴雪也没有想到,萧桓衍竟然会以她?为借口。
庆和十?二年秋,容王萧桓衍因不忿叔父庆和帝霸占自己的宠妾,于离京前夕愤而执剑私闯宫禁,企图劫走?苏贵妃。
三司会审的结果一出,苏蕴雪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京师上?下的谈资,不同于之前带着些香艳遐思的戏谑之语,这次苏蕴雪在百姓口中,成了彻头彻尾的红颜祸水,祸国妖姬,是挑拨离间?致使叔侄反目成仇,险些引发宫变的罪魁祸首。
文武百官知道后?尤为激动,在朝堂上?争先恐后?地进谏,要求处死苏贵妃。
尤其是杨怀曜一党的文臣,言辞之犀利可谓咄咄逼人。
“皇上?,苏氏为了攀龙附凤几次易嫁,即使进了后?宫也不安分,屡屡挑拨皇上?和容王的关系,致使君臣失和,甚至迷惑容王,诱其私闯宫禁险些酿成大祸,如此惑主乱国之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哪!”
“皇上?,妖妃离间?皇室和宗亲,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