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将折子改了小半,就听见季越叹了口气。童怜应声抬头,投以询问的视线。
季越见状缓缓摇头,他把书册一合随手放在桌案一角,说:“找不到。凌世卿的描述有些过分简略了,光是这一本书上所写的,就有接十种蛊虫毒术,实在无法判断。”
童怜沉默片刻,继而抬头道:“陛下可否准微臣出宫一趟?”担心季越脑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童怜补充道,“微臣府中可能会有世卿寄来的书信。若是他在书信中有详细描写那位西域王子的验尸情况,应当便能确定到底中的是什么蛊毒了。”
听完童怜的话,季越停顿片刻,说:“怜怜叫凌世卿便是‘世卿’,可为何每次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第249章 娘家
童怜是真的没想到季越的在意点竟然会是自己对他们的称呼,他原本是想说自己那么叫季越并不合规矩的。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童怜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日做的不合规矩的事儿也不止一两件了。现在别说是叫季越的表字了,就算自己直接叫他“季越”似乎也不算太过离谱。
就在童怜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绝的时候,季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就算知道季越现在是故意装出来的,其目的就是让自己心软,童怜依旧忍不住心生愧疚。
不对,除去愧疚还有些别的情绪,但是童怜却不知应该如何描述。
“怜怜”季越故意拖着尾音撒娇道。
终于童怜忍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以前先皇后对季越的称呼:“越儿。”
原本季越所想的也只是童怜能叫自己一声“明安”,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童怜竟然会这么叫自己。微微愣神后,季越收敛了脸上的委屈,伸手牵住了童怜的手,轻声道:“阿朝。”
这好似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仪式。
季越抬头注视着童怜微微勾唇,而童怜则在注意到季越的表情之后,不自主地笑了。
两人就那么牵着手走出寝殿,也不知道孟苋是将太监宫女们都叫去了哪儿,一路上他们竟是连一个人都没遇上。
“陛……明安。”童怜被季越拉着,可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继而道,“不用叫人去备车马么?”
季越说:“我已经叫人在宫外准备好了马车。”
“你什么时候……”童怜的话还没说完,可他很快就想起了先前季越似乎与孟苋低声说了句什么,可能也是那会儿准备的。
见童怜不再开口,季越笑道:“原本是打算今日带怜怜偷溜出去的,不过没想到竟然有事要去一趟童府,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童怜立刻注意到了季越话中的细节,似笑非笑地反问:“偷溜出去?原本陛下准备带微臣去哪儿?”
“没想好。”季越说,“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就是觉得应该和怜怜一起出去玩儿一趟才是。”
莫名的,童怜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小的触须触碰了一下,有点儿酥酥麻麻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没来由的熨帖。
他的手上多了几分力,将季越的手握得更紧了,不过除此之外却没再有其他反应了。
季越没在这事儿上多说什么,只是轻笑着凑到童怜耳边说:“怜怜,你现在可以把我拐走了。”
听着季越这略显幼稚的话语,童怜失笑道:“微臣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潜入皇宫劫走陛下。”
“童掌印说笑了,朕是自愿的。”季越说。
最后也不知童掌印当真是如此能耐非常,还是绥宁帝这个人质也想着随掌印一起离宫,以至于过分配合,总之两人分明没有刻意避着人,可一路上遇到的人却也没几个,整一套劫持后离开的过程顺利非常。
等他们坐上马车,让负责赶车的侍卫去童府之后,季越还很是夸张地松了口气,继而庆幸道:“总算是出来了。我先前便说过,掌印可以将朕拐走的。”
童怜:“也要多谢陛下配合。”
也不知因为什么,今日的夜市收摊的格外早,现在不过酉时街上便没什么往来行人了,唯有几个府邸门口的红色灯笼挂着,又因为徐徐吹来的风左右晃动,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马车轮咕噜噜地滚过,车帘被微风吹起,不一会儿又歇停了,可就算这样童怜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季越见状还被小小的吓了一跳。他连忙解下身上的外袍,将它披在童怜身上:“怜怜冷么?”说着,他用双手将童怜的手包裹住,又放在唇边哈了口气。
因为体弱,童怜的手一向比寻常人凉上不少,平时也很难暖和起来,可手凉也只是手凉而已。他微微摇头,想把手收回来,可无奈季越抓得有些过分严实了,童怜稍微挣了挣不光没有任何作用,反倒让季越略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童怜无奈道:“不冷的。”
“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季越反问。
光是这两句话,童怜就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和季越解释,季越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了,想着怎么都是浪费时间,于是他也就不打算多费精力了。
因为方才的动作,原本就只是搭在童怜肩上的外衫有些滑落,童怜便笑着对季越说:“可否劳烦陛下替微臣将外衫拢一下?”
季越原先的注意都落在童怜的手上,一直到听见童怜的话这才注意到刚刚披上去的外衫已经滑下去了小半。他想了会儿,放开了童怜的手,拎起了外衫的一边袖子,对童怜说:“伸手,把外衫穿上。”
今日童怜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套绣着银线的白色袍子,而季越的外衫却是红色的。光是披着还好些,可若是再穿一件颜色截然不同的外衫……童怜设想了一下自己那样的穿搭,觉得是自己暂时理解不了的审美,于是便干脆当做没听见。
好在他的手现在也恢复了自由,于是童怜也不准备等着季越帮忙,自己伸手把滑下的外袍拢了拢。
见状,季越也知道童怜定然是不会循着自己的想法来的。他叹了口气,随后又像是故意撒气似的,抬手掐了把童怜的双颊。他想稍微用点力,好给童怜个教训,可才重了点儿季越便看见童怜的脸有些发红,于是也就狠不下心只能放弃了。
可就算如此,等季越松开手时,童怜的脸上也出现了四个指印,看上去就像是被别人欺负看似的。
看见季越叹气的时候,童怜还有些茫然,可紧接着季越就伸手在刚刚掐的地方揉了揉。季越说:“一会儿若是有人看见了,会不会觉得我怎么虐待你了?”
听到这话童怜才知道季越说的是什么,他想了想,笑着说:“没事拾六打不过你的暗卫的。”
看着童怜的笑,季越不禁叹了口气:“难得带怜怜回一趟娘家,若是还不能给他们留点儿好印象,往后若是想再带走怜怜便更困难了。”
如果说先前童怜听完还能笑着与季越说话,那么在童怜听到季越现在说的话时,他只巴不得拾六能打得过季越的暗卫,最好现在就能来个人将绥宁帝从马车上踢下去才好!
好在季越也是知道收敛的,感觉童怜已经在压着怒意了,接下来不管是动作还是话语都小心多了,生怕自己再说错一个字,惹得人到了童府就把自己往外赶。
不过,也不得不说绥宁帝当真是了解童掌印的,别说再将人惹生气了,现在的童掌印就已经隐隐有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季越的“谨言慎行”,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拾六看见童怜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小小地被吓了一跳,他刚准备上前与童怜搭话,可紧接着就瞧见季越也从同一辆马车上下了来。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搭到童怜肩上,还是应该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