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黄眉军被孟军彻底清剿后,这人找了个机会逃了,自此无影无踪。

但几年之后,这人又突然以“承天教”的名义,拉拢了无数信徒,再次造反。

当时林砚已经登基一年多,才扎根,便不遗余力地再次清剿,吕宫也死于谋逆之罪,株连九族。自那时起,孟国的江山才算是彻底稳住了。

林凝素没想到,这位吕都督,年纪竟这样轻。

她将视线转到右边,直接撞进两道阴沉沉的目光中,令她脊背发凉。

一个满面皱纹的妇人,头上戴着巨大的骨饰,随着缓慢的动作而叮当作响。她身着的衣裳各种花色,也缀着各种银饰骨雕,光是看着都嫌重。

这老妇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替她抱着沉重的拐杖。

这二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中的乌黑好似浸了蚀人的矾油,能将人化掉似的。

这衣着打扮,是荆苗人。

士兵中蛊,大概率是黄眉军搞得鬼。但一群土生土长的并州人哪里知道荆苗的蛊术呢,现在看来,必有这两个怪人做推手。

林凝素跟在林砚身旁落座,一天一夜没用膳,她确实是腹中空空,但是…这膳食中,真的没下毒吗?

一旁的林砚见她犹豫,便将自己的一份羹汤放在她面前:“别担心,用膳吧。”

也是,都被下了七八种蛊毒了,还怕什么。

林凝素瞧那衣着怪异的老妇还在观察他们,似笑非笑的。怪不得这些人连连镣铐都不给他们三个绑,是料定没有蛊毒解药,跑回去也是个死。

荆苗…的确是个神秘又可怕的地方。

在那老妇人和她身后孩童的目光下,林凝素不自在,没用几口,便撂下了筷子默默听着这些人说话。

王升虽年迈,却不甚沉稳,话里话外都在贬低林砚及孟国军队,尽管这人也没说错。对比之下,那位名叫吕宫的大都督却对他们三人颇为尊敬,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在。

两方虚情假意地客套过之后,自然要谈起正事。

黄眉军经过由许融支援那一战役的挫败,战力已经大大削弱。前日给畿辅下蛊毒,趁乱袭击已是背水一战。

若是林业笙再狠心一些,不顾中蛊之人的性命而强攻,黄眉军会彻底被清剿。

但如今林凝素和林砚被黄眉军俘虏,阮清和众多士兵中了未名的蛊毒,林业笙为寻解蛊之药,双方便有了谈判的余地。

唇枪舌战,弯弯绕绕的,都是些你来我往的话术,让林凝素听得头疼。

她见这宴席似乎还要持续许久的意思,便想独自回去。林砚也瞧出了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示意乌蚩护送她。

那首领王升见她要离开,立刻也指派了两个大汉“护送”,生怕出什么岔子。

行至半途中,林凝素和乌蚩忽然被叫住。

沉重的银饰撞击声自身后缓缓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如旧管弦破碎般苍老的笑声。

“你们二人停下,大巫有请。”男童嗓音稚嫩,却压得低沉,像个小大人。

林凝素转身,见到这二人后眉头一皱。凡是有关于荆苗的传说和故事,都是带着神秘雾纱的,让人敬畏和害怕。就像这位老妇和孩童一般,她极力地忍着,才没失了礼数而后退。

而且,荆苗是被孟国联合诸国灭掉的,这些人该是极怨恨孟国人。

“二位,是有什么事吗?”林凝素看向乌蚩,却发现乌蚩面色平和,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无半分敌意,还透露着一丝不可察觉亲近。

乌蚩有一半的荆苗血统,认识也说不定呢。

那位被男童称作“大巫”的老妇闻言,露出了笑容,那笑声倒是开怀:“一见便觉投缘罢了,都尉不会不同意吧。”

大巫的视线越过林凝素,落在她身后押送的两名士兵身上,带着微不可查的压迫感。

“大巫开口,自是同意。”那两名士兵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吱声反驳。没办法,这荆苗老巫可怕得很,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将蛊种在人身上,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老大和吕都督都要敬这大巫三分。

说实话,林凝素并不想跟着这大巫走,但转念一想,大巫一定是下蛊的人,若是能借机探听点解药的口风,也能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大巫所居之营帐是不亚于主帐的精致,可见这王升是将大巫的蛊当作是救命稻草了。

“坐吧。”

林凝素不安地坐下,完全不敢碰男童给她沏的怪茶,谁知道出去之后身上的蛊毒会不会多了十几种。

不过乌蚩这人办事稳妥,若是有危险,一定不会让她涉足此地。

“姑娘如今几岁?叫什么名字?”大巫说气话来不若沉默时那般骇人,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健谈,活泼得不似古稀之年的老人。

几问几答间,反倒让林凝素放松了些。

“您是荆苗人?”林凝素试探着问道。

“是。”大巫笑着回答,手上示意男童去到林凝素身边。

晶石所制的罐子被呈在林凝素面前,她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有数条四目八足的恶虫在其中蠕动,奋力地向外爬着。其活动幅度之大,仿佛下一刻便可撞破透明石壁咬在人手上。

林凝素整个人都贴在椅凳上,不敢再多瞧一眼。

“….哈哈哈哈哈。”大巫见林凝素害怕,却大笑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大概就是蛊了吧,她攥紧衣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便害怕了,还以为你看起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巫摇头,一副自己看错人的表情。

林凝素和缓了心情,看着那虫子,心想她上一世的确没有怕的东西,神鬼仙佛,一律不信,皇权恶匪,一概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