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久,至少在消息传来时,袁谭还没有进朝食。

他很惊奇地命令亲兵将那几个人,还有陈登的头颅一并送进来,他要亲眼看一看。

“陈元龙竟死于尔等之手。”他围绕着那颗头颅转了转,啧啧称奇,“可你们为什么不能俘虏了他,将他活着送来呢?”

“这人出言不逊,骂了小人兄弟几个”

袁谭饶有兴致地抬头,“骂什么?”

“小人是为大公子,为袁公出力的义军,他却骂小人是湖匪,还杀了小人三个兄弟!”

那人说到伤心处,偌大一个壮汉眼圈竟然也红了,又是伤心,又是生气的模样,看了让人好不动容。

“莫伤心了,”袁谭温言道,“尔等今日立下大功,当赏。”

几个壮汉那盈盈泪眼里立刻露出了光,他们兴奋得几近贪婪,紧紧盯着亲兵端出来整整一盘的马蹄金,却又不敢伸手去碰。

“都是你们的,”袁谭笑道,“慌张什么。”

“小人……小人谢公子赏!”

壮汉连连磕了十几个头才终于大着胆子,将那盘金子用布抱起来,揣在怀里,起身欲走时,却又被袁谭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

“公子?”

“陈元龙说的不错,”袁谭说,“你们是匪。”

双手还抱着怀中马蹄金的湖匪愣住了。

“赏,我已经赏过了,”袁谭说道,“现在该罚了。”

几个湖匪面面相觑时,坐在一边的郭图轻轻抬了一眼。

“愣着做什么?”他看向两旁的亲兵,“将他们的头砍下,与金子一起挂在营外。”

“再派几个人,将陈元龙的首级送回小沛,”袁谭说道,“我与陈元龙……从无私仇。”

第549章

当吕布听到消息时,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就冷静下来了。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想,哪怕有一天有人跑过来对他说, 陆廉死于乱军之中, 他也不该感到特别意外。

战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他当初记在心里, 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再打一场的劲敌, 那位杀伐果断,战功赫赫的名将孙坚,不也在襄阳城外的山里被乱箭射死了?

消息传来时,有人惋惜,觉得孙文台不该是那种死法,可吕布却觉得那种死法真是再正常不过。

谁知道哪一天,哪一刻,哪一个意外就会到来?

他心里是恍惚地想过这些事的, 如果是早几年的他,会嘲笑自己这多愁善感的劲头比自家妇人还足。但现在他又想清楚了, 人经历过一些事, 长了一些年月, 就是会有这样多的想法。

老兵们没有察觉到。

他们的将军听过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们发布了几条命令。

比如说要他们有家眷的将家眷送过来,没有家眷的背两石粮食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家眷也不是粮食,而是将他们的武器和铠甲都装备上, 迅速来自己这里集合。

吕布自家的院墙是不高的, 府邸也不大, 但附近住的都是并州老兵, 聚在一起自成一坊,坊墙倒还有一丈高, 足可挡一挡乱兵。

那些老兵被组织起来,行动十分迅速,并且有条不紊地汇聚在一起,刀盾手穿戴起铠甲,环首刀别在腰间,再加盾牌背在后面,拎起钩镶,弓兵背起箭袋,拎上长弓,呼呼啦啦地护着家人,向吕布这里而来。

这训练有素的画面立刻引起了城内其他人的注意,等到陆白赶来时,正看见有许多人围在坊外,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有富人愿意交些银钱进去躲一躲,有穷人表示自己可以出苦力,有妇人会赶紧将脸上的泥土和泪水擦干净,请那些已经自发开始站岗放哨,一脸戒备的并州人看一看她的好容颜,放她和孩子进去。

那些并州老兵冷着脸不说话,只将手里的兵器对着她们,任凭如何哭泣哀求也不为所动,直到陆白的女兵分开了挤在门前的人群。

“我要见你们的将军。”她声音并不慌张,反而显得非常平静。

吕布那并不算宽敞的宅邸正在迅速变成一个防御工事。

有人搬来梯子,扛来干草,在屋顶上爬上爬下,致力于在屋顶做一个能遮掩身形,挡住箭矢的瞭望台,要是袁谭进城了,也可以让神箭手过来放个冷箭。

还有人在加固围墙,有人在挖壕沟,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长木棍,用绳子正绑拒马。

再考虑到这只不过是一座小城里的小坊,墙高不过一丈,宽不足三尺,常住居民不过百人,想用这些手段对抗袁谭的三万兵马就显得非常可笑了。

但并州人一点也没有慌乱或是质疑,每一项备战工作都被他们做得极其熟练,就像是根本不需要专心致志,而完全是身体本能一样。

陆白一路从坊门走进吕布家的大门,直到见到吕布本人前,始终在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幕。

但当她见到吕布时,她一句都没有提到自己观察的这一切。

“陈使君罹难,小沛恐将不保,温侯宜速出。”

吕布一身戎服,护臂与护腿都已绑好,未及着甲,就这么站在廊下,皱眉看她。

“我为什么要逃?”

“少顷将攻城矣!温侯,世人皆知袁谭与温侯不睦,况城破时,难免玉石俱焚,”她很诚恳地又重复了一遍,“温侯宜速出啊!”

吕布的眉眼向下,似乎在想些什么,忽然又抬起眼看她。

她穿了一身的戎装,从皮弁到铠甲,从护臂到束袖,腰间的武器,脚下的长靴,一应俱全。

于是吕布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