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活得很苦,因此这种诱惑力格外巨大,考虑到这一点,行军时也必须将这些农人统一看管起来。

忽然有人从芦苇深处跑过,有斥候立刻追了上去。

但这样的地形很不容易骑马,那几个衣衫褴褛,踩着破烂草鞋的人也跑得飞快,离得又那么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斥候互相嘟囔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远处隐隐传来金钲与战鼓声,作为诱饵的前军已经迎了上去。

战斗就要开始了。

这场战斗刚开始是很正常的。

陈登这边三千诱兵,六千伏兵,由陈登和臧霸带队,留了六千人守城,陆白和张超守着。冀州人看到这边只有三千兵马后,也只派出了一个五千人左右的军阵,一手盾,一手长矛,缓步向前,与陈登的兵马逐步靠近,等到了三十步以内,双方都开始互丢长矛,丢完长矛,盾兵后退一步,有壮汉手持短兵冲上来,那可能是手戟,可能是钩镶,可能是环首刀,互相撕扯在一起时,金戈撞击发出的刺耳声响竟盖过了厮杀与战鼓声。

在冀州精锐的步步紧逼下,守军这边的阵线开始被撕出口子,有牌手顶上,但又被对面撞翻了盾牌,慌乱中只能转身逃走,一不小心又撞翻了几个同袍,这个口子就被撕得更大了。

当阵线上出现了数道口子之后,后方的旗帜一变,金钲声也起了变化。

士兵们开始缓缓后撤。

先是撤得很有秩序,相互配合,而后越来越慌张,很快就丢下了武器和旗帜,调转方向,撒开步子,向着那片枯黄却仍丰茂的沼泽逃去。

冀州人大声欢呼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的旗帜,那是广陵太守陈登的军旗,他不仅是朝廷亲封的两千石的高官,还是刘备极为器重的亲信,名位大概也只在陆关张那几人之下罢了!

夺旗之功谁不想要!

那些冀州兵立刻争抢起了地上的旗帜,为了争夺一面十分华美的大旗,有人甚至还对同袍动了手,这小小的混乱很快被军官所阻止,但更多的冀州人还在追向逃兵,其中还有许多的军官。

毕竟夺了旗是一回事,亲手斩了陈登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彼军已溃,他们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

陈登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数百步外的景象,那里原本是一个五千人的军阵,而现在这五千人追击溃兵,阵型已散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又有两个不逊于五千人的军阵渐向他而来了。

这位广陵太守的心绷紧了。

袁谭加大了兵力投入,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他的收益可能会增加,当然风险也大大增加了。

他听到身边的臧霸在咬着牙,牙齿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响声。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轻轻战栗起来,他们马上就要迎来这场大战最关键的节点

对面忽然敲起了金钲。

五千前军如潮水一般袭来,又渐渐地退去。

陈登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似乎变得一片空白,而在下一刻,他所有的神智都回来了。

那两个大阵不仅渐渐向他而来,而且其中点起了火把。

现在是下午,未时将将过半,为什么要点火把?

“彼军有诈”陈登高声道,“速撤!速撤!”

夏秋的大泽想放火是一件很搞笑的事,但当天气渐渐寒冷,空气湿度变低,芦苇也因此变得比往日更加干燥时,只要有人在芦苇荡里点火时一个不慎

那就是烧尽整片大泽的熊熊烈火。

陈登不知道袁谭是怎么猜到他的计划的,他甚至为自己棋差一着而感到懊恼羞愧,但当长草中的士兵慌忙往外跑,而他还不死心地回头看一眼时,那种羞愧一瞬间变成了更为复杂的情绪。

很显然,冀州军不懂得在沼泽中点火只需要一支火把,他们点起的火把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刺眼的光,而其中甚至有许多士兵背着干柴,提着陶罐,那陶罐里自然装的是桐油,毫无必要。

到了这一步,陈登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大泽烧起来后,士兵们立刻就跑散了,而在芦苇烧起来后,那些因结冰而变得冷硬的土地短时间内又被烘烤泥泞,想在里面翻找战利品也很不容易。

冀州人只能点着火把,从太阳仍在一直找到天已将黑,除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小虾米之外,他们还渴望找到一条大鱼。

想找到臧霸不太容易,那毕竟出身泰山寇,有很高明的逃跑手段,但想找到陈登也不容易,因为这位世家出身的太守对这里很熟悉,尽管与自己的亲卫走散了,但他还是避开火场,走到了冀州人找不到的大泽深处。

天已经黑了,在一座又一座的湖泊之间,有火光亮起。

那很可能是其他跑散了的溃兵,而几乎不可能是冀州军,因此陈登牵着马,一步步走了过去。

有人在火边转过头,看向了他。

那是十几个壮汉,身上穿着小沛守军的军服,衣衫上有血迹,脸上有污痕。

他们起身迎向了他,眼睛里却毫无感情,有人甚至摸出了弓箭。

陈登闭了闭眼睛。

“你们不是下邳守军。”

“是,”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个咧开嘴笑起来,很是得意,“而你是一位贵人。”

“今日的军情,是你们报给冀州人的,”陈登问道,“你们为何要行此背主投敌之事?”

“我们只是小民,哪来什么主君?”壮汉笑道,“况且他们给的赏赐很多。”

“尔等非民,不过匪类罢了。”陈登冷冷地说。

这句话刺痛了那些人,他们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极其不善,有人凑近了,越过那个小头目就准备给这个穿甲的人来一拳。

而陈登已经拔出了佩剑,迅猛地刺穿了那个莽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