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在杨如晤问完,周决明的背脊僵住,随后他看向宣赢,露出一抹无辜的笑意。
少顷,他以一句天真的话想要全部翻篇:“年少不懂事,宣赢别往心里去。”
宣赢牙关咬的都在响,瞧瞧周公子当真一点变化都没有,阴恻恻地说着类似于道歉的话,却妄想用一个不懂事全数揭过。
周决明秉持着无视的态度,即便宣赢的眼神里恨意滔天,他依然表现的无所畏惧。
风水轮流转,当初宣赢靠沈家让他流落他乡,今日他也可以靠齐家东山再起。
沈家如何,杨如晤又如何,齐家虽然没有沈家权势大,不过再大,沈休需得顾忌齐家脸面,不敢再拿他开刀。
这就是权利的好处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求知若渴趋之若鹜。
周决明带着虚伪的笑意看向了杨如晤,就那一眼,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紧接着脑海里响起临行之前齐秉屹对他的告诫务必对杨如晤敬之恭之。
周决明曾不以为然,毕竟几番接触,杨如晤并未表现的有多难接触,甚至在那场婚礼上,这位杨律师面对宣赢的癫狂依然可以保持理智,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他想齐秉屹老了,看人也没那么准了,杨如晤哪有他所说的那么高深,看着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些轻视的想法在此刻灰飞烟灭,杨如晤并未有很大的动作,他只是单手撑在下巴处,镜片之后的眼睛缓缓绕他脸上移动,唇边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如此平淡的表情,却让周决明闻到浓厚的危险意味。
有人天生自带气场,周决明练过无数次终于摸到门槛,可他用错了地方,也用错了办法,他踩着别人的血肉爬上来,注定有朝一日摔下去。
“不懂事?”杨如晤饶有兴致地问。
周决明没作声,杨如晤幽幽地笑一声,看似不准备为难他:“不懂事不是借口,这样吧,你跟宣赢好好道个歉。”
周决明心神忽地一松,道歉而已,不难。
刚要开口,杨如晤换了只手撑下巴,他指指宣赢那侧:“站他面前去说。”
宣赢心口抽紧似的发闷,眼神落去杨如晤处,却见杨如晤一直看着周决明,没给他分来一个目光。
内心隐隐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对杨如晤的失望,周决明的道歉除了让他更加深恶痛绝之外,并不会减少那些痛苦。
愣神间,宣赢看见周决明动了,看步伐似乎想从杨如晤身后绕过来,但同时杨如晤往后仰了一下,椅子惯性往后移动,那条通道被占住。
“从前面绕。”杨如晤温柔和煦。
会议室空间很大,正常人绕一圈都嫌慢,更别说对腿脚不便的周决明来说,他紧攥着手杖把手,杵在杨如晤身边好久,眼神从恭敬变成了恶毒。
但从长相来看,周决明确实不错,要不然也不能单凭一张脸俘获齐蕊的心,不过相由心生这话果真不错,这人一旦换了另一只嘴脸,那点好看便全数消散。
他盯着杨如晤的脸,眼神变得狰狞扭曲。
杨如晤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眼角流淌着懒散的笑意:“不想去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目前对他有事相求,短短几秒钟,周决明调整好自己,转身去绕。
室内地面上铺着地毯,行走的声音以及手杖挪动的声音被吸纳进去,周决明的身影越来越近,宣赢忽然口干舌燥,眼神也飘忽起来。
即便如今周决明没有机会再来对他进行伤害,但面对曾经无法反抗的黑暗时光,宣赢依然由内而外地感到恐惧。
杨如晤就在这时看向了宣赢,他们对视上,宣赢对他发出求助信号,杨如晤唇角动动,眼神无动于衷,只伸出一伸手指,慢慢地抵在了自己胸口处。
宣赢想起了杨如晤曾对他的要求我要你信我,信我到有一天哪怕我把刀抵在了你胸口,你依然信我不会伤害你。
原始的勇气一点点传输到身体里,宣赢喉结滚动,在杨如晤略显冷淡的目光下,快速眨下眼,调整好情绪,平静地看向周决明。
上一次距离这么近还是在贺此勤的婚礼上,他失控发疯险些铸成大错,此时再看这张脸,宣赢没了紧张与愤怒,彷佛再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是蝼蚁,虽然仍有痛苦但更多的是觉得他无关紧要。
同时内心竟然诡异地在想,若是周决明说完道歉以后,他难道还要回一声对不起?
没等他想好,周决明对他轻微颔首,彬彬有礼地说:“宣赢,抱”
一阵敲击声打断了周决明的话,宣赢眉轻动,回头看,杨如晤拿着手机,机身边角还在桌面上杵着。
周决明闻声也愣住,目光越过宣赢,竟见杨如晤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好看跟温柔,彷佛在瞬间给这个冷硬的男人身上镀上了一层耀眼光芒,让周决明这个半直不弯的男人看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跳。
但下一秒,笑容没了,那层光也变成了另一种意味,男人目光如炬,杀意凛凛,就这么盯了他片刻,随后嘴唇微动,对他说:“跪下。”
周决明一张脸像是被蛰了,眼睛睁大,鼻孔翕张,气愤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你说什么?”
杨如晤面不改色,拿着手机在桌面上点着,伴随着一下一下的敲击声,他说:“我让你跪下。”
周决明脖颈子憋的通红,攥着手杖,瞧着气势,打算誓死不从。
杨如晤不气不恼,甚至亲热地叫他名字:“决明啊,你刚才那些无稽之谈其实不无道理,实施起来也有空间。”
话题转的太快,周决明尚在疑惑,听到杨如晤又说:“不过这不好办了,当地检方有我几个老同学,你说你不分敌我地把底牌全都扔给我,这让我很难办,再有,要是齐秉屹知道了是从你嘴里透出的消息,甚至有可能还会把他拉下水,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周决明顿时毛骨悚然,他才想起来,杨如晤根本没答应他。
“你卑鄙!”
杨如晤玩弄物件似的哈哈大笑:“我一直觉得,卑鄙二字是用来夸人的。”
宣赢又一次被杨如晤庇护,他看着男人的英俊的五官,心里有酸涩也有甜蜜,原来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心智,一个人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那么他会战无不胜。
杨如晤有这份睥睨的资格与底气。
威逼与利诱,杨如晤点到为止,周决明双腿软了,他缓缓地抬起眼,看着面前曾经在自己手里卑微求生的男人,即使再不甘,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总有一天,周决明深吸一口气再次隐忍,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反过来给他跪下。
然而就当周决明把腿弯下去时,会议室的门响了,他顿住,再次看过去,不仅见到了杨如晤幽深的眼睛,还看到了一群人。
为首那人是祝词,在他之后还跟着一帮人,有男有女,他们抱着电脑或资料鱼贯而入,会议室瞬间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