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写的一手好字儿,比我家那臭小子写得不知漂亮多少倍,等小海出院了,把你叶伯伯一起叫上,挑个良辰吉日到我府上来聚一聚。”

虽然一直以来都明白虞向海的家世背景非同小可,但亲眼所见,亲自感受下来,洛云帆还是觉得这两位拉着他话家常的画面……实在是有点不太真实。

老先生给的评价过高,他连忙谦虚道:“不敢当!您太过奖了。”又补上一句:“虞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叶老先生对他的观感也是极好,还开玩笑打趣:“也来我府上唱几首,我女儿可喜欢你了,天天朝着闹着要把海报贴在餐厅里……她妈不同意,俩人还吵架呢。”

“……一定一定!”洛云帆哪儿敢说不。

“我听说,小海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了伤,”老先生一边问,一边细致打量他的神色,似乎对这件事来了兴趣,“你俩,据说是在老虞的寿宴上认识的?”

“是的。虞先生先前出资拍电影,他不仅认真负责,还细心仔细地给我们剧组提供了很多参考意见和场外援助,为我们解决了很多困难……能参演到这部戏,我感到非常荣幸。”

洛云帆谨慎斟酌词句,很认真地答复道。

“好!上映了别忘了给咱俩老头子留两张票,我也想看看小海捣鼓了那么久,都捣鼓了些啥。”

叶老哈哈大笑。

临走前,他还不忘交代:“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小洛,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的助理,他会帮你处理好的。哦对了,等回头小海醒了,有点胃口了,你来联系年师傅上厨房去给他烤只小乳猪。他那孩子啊,从小就爱吃这个,尤其是年师傅亲手烤的,他保准开心。”

洛云帆忙点头。

虞司令一把拉住老友,半劝半把人送下楼去,“小洛和小海他俩是好朋友,莫操心莫操心!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处理方法,咱俩就别瞎掺和啦。”

在ICU里过了足足72个小时,虞向海仍旧没有苏醒。

换绷带检查创面感染痕迹时的场景尤为血腥,洛云帆进不去,只能独自守在房门口,看着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

他们端进去的托盘上陈列着各种药瓶针剂,出来时,却无一例外,所有人的手套和前摆上都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深红色,换下来的包扎棉纱和绷带凌乱地散开,上头全是湿黏鲜艳的血迹,甚至还有脱落化脓的肉块粘黏在里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

而虞向海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安静地闭着双眼,嘴唇白得像纸,趴在那里任人摆布。

要不是仪器上还有折线,他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而这样的换药和检查,在未来即使恢复意识了,只要伤口还有感染迹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医生之前说的……所谓保护性束缚,是要把他的四肢全部绑在床栏上,硬生生地靠意志力,去清醒地承受那种非人折磨的痛楚吗。

洛云帆毫无睡意,也没有食欲。躺在这里遭罪的原本该是他,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面目全非的也该是他。

……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男人?

一次一次又一次,永远是虞向海自作主张,在所有危险来临之际仿佛未卜先知,总是那么及时而巧合地出现在他的四周,救他于水火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样,洛云帆想恨他,却又没办法恨得真实而纯粹。

他闭上眼,浑身脱力倚靠着冷冰冰的墙,疲惫又不安。

他想要置身事外,想要继续心安理得地催眠自己,想假装当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睡醒了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这一次,他做不到了。

寂静的走廊尽头,窗外星月无光,洛云帆站在ICU的玻璃门外,静静地守了整整一夜。

黎明前夕,破晓将至。

他望着天边第一缕曙光,终于下定决心,给经纪人的发了一条信息:

“把最近半个月的工作延后,除了必要的商演活动和通告,其余邀约一律推掉。”

度过了最危险的72个小时,虞向海出了ICU,被转到特别的看护病房内,亲属朋友可以进去探望照顾了。

然而,门外有保镖严格把守,除了钦点的医护人员,绝大部分人都被拦在了20米开外。要不是虞司令亲自放过话,洛云帆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这扇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旁心电仪表发出“滴、滴、滴”的规律声响,各项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照的人眼花缭乱,而虞向海本尊的身上则密密麻麻地连着数不清的管子。

从来威风凛凛如万兽之王的男人如今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胸口起伏的频率极其微弱。他戴着呼吸器,脸和嘴唇毫无血色,下颌变尖了不少,看起来竟是瘦了一大圈。

他们相识快一年了。

这似乎还是头一回,洛云帆不怀抱敌意坐在这么近的距离,安安静静、不留遗漏地耐心打量这个男人。

细细一看,才发现虞向海只有脸型轮廓像他父亲,眉眼并不是十分相似,他的五官明显更深,也更精致,尤其是眼睛的线条弧度,犹如点睛之笔,这让他给人英俊之感的同时,又天然透着几分贵族般优雅知性的韵味。

娱乐圈有数不清的好皮囊,还真没几个人的气质,能有虞公子这么耐看。

也许,这家伙是更像他的母亲而那一定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遗传给了他这么美好的骨相和皮相……男孩子像妈妈,总是更有福气的。

“好命的家伙。”洛云帆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掉脸上干涸的血珠,动作轻柔又小心。

虞向海的伤大部分在左肩和背心,他输液的右手很冷,他将提前备好的电暖袋放在那只大手下面,两相碰触之下,不可避免地就摸到了对方的掌心。

第一感觉就是很软,很光滑,皮肤很有弹性。

虞向海以前数不清多少次用这只手肆无忌惮地抚摸触碰他,可他以前却光顾着抗拒和恼怒,一次又一次把这只手甩开老远,竟从没注意到过这样的细节。

洛云帆又禁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的手心。

他出道之后,由于职业需求,公司安排去医院修复过好几次,大部分陈年留下的老茧和疤痕都已经寻不到踪迹,如果只看手背的话,确实已是毫无瑕疵,可以直接上镜;但如果要拍手心的特写,偶尔还是会找掌心纹路和细节更为清晰、肤色也更漂亮的手部替身来完成。

这两只手,在过分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劳碌了无数个春秋寒暑,在风吹日晒的辛劳中,为了生存,没有一刻能停得下来。

洛云帆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想要活得有尊严,就要用汗水去交换。

但虞向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