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江敏脚一蹬地,往厂区外面走,路过办公楼时,她特地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李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把榔头。

带着榔头干啥?江敏一点也不好奇。因为没过多久,张南就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李英疯了!”

这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可江敏却一路飞车,顺着二厂外面的小河沟就上了宁聂里齐河大桥,又顺着宁聂里齐河大桥,往城外面去了。

田埂上微风习习,九月末的扎木儿,已经相当冷了。

野地里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山影黢黑,近处草叶枯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炊火香与泥土腥,两股味道和干涩的风一起,扑向骑着自行车的江敏。

“大概是晚上九点半,在宁聂里齐河的河边,我遇上了那仨人。”江敏掸了掸烟灰,像是在谈论一件小事,她说道,“先是钱国伟,那死畜生冲我吹口哨,我见着他就烦,推着自行车要走,结果徐文拦上来了。”

徐文笑容满面,看起来和蔼亲善,实则跟钱国伟一样,一肚子坏水。

这人冲到江敏身前,乐呵呵地问:“老妹儿,听说之前在松兰跟艾华闹了点不愉快?”

三十三年前,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江敏柳眉一横:“既然你知道不愉快,还敢来这里找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哟哟哟,”徐文指着江敏,对钱国伟和艾华笑道,“看看,这暴脾气,不愧是咱们的‘白山雪梅’。”

“赶紧给我滚,别挡在我面前碍眼!”江敏扭头就走。

“慢着慢着。”钱国伟却把烟头一丢,醉醺醺地往江敏面前一站,他问道,“小敏,你前夫对你好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咋……摆弄你的?”

江敏一滞,看着钱国伟不说话了。

这神情瞬间激起了他们的欲望,钱国伟头脑一热,上去抱着江敏就要扒光她的衣服。

“这畜生倒是利索得很,见我挣扎得厉害,让徐文也上手帮忙,徐文上去就按住了我的双手,强迫我跪在地上。艾华是个老实人,但跟那俩畜生混久了,也成畜生了。”江敏淡淡道,“他们仨把我的自行车一丢,拖着我进了二厂仓库后头的树林,然后用扒下来的内衣堵住了我的嘴。”

郁春明眼角一抖,呼吸有些发沉。

“后面的事儿……你们应该都清楚了,”江敏哼笑了一下,不屑道,“那仨畜生生怕我醒过来之后找他们索命,于是就给我绑上石块,把我丢进了河里。没准儿是老天不想让我死,我沉底之后,身上的绳子居然松了,水流又把我冲上了岸,第二天天亮那会儿,我发现我躺在城外头的一个小水渠旁边。”

“后来呢?”舒文忍不住问道。

“后来?”江敏的眼眶有些发红,可脸上依旧笑着,她说,“后来,我就那么湿淋淋地走回城里,回了家,从我家灶台底下找了根烧火棍,准备去把那仨畜生的命根子敲烂。但我在厂子里找了一天,也没找到那仨畜生搁哪儿猫着,等到了晚上,我实在忍不了了,跑去派出所报了案。”

“你报过案?”舒文没想到。

“报过,”江敏轻轻一叹,“但那天是9月24号,是大火烧起来的日子,当时我刚在派出所里坐定,那帮警察就一窝蜂地跑了出去。接我报案的是个女警,我甚至还记得她叫啥,黄巧慧黄警官,她父亲是我们文艺团食堂的打饭师傅。大火烧起来时,黄警官嘱咐我,在所里待着千万不要乱跑,等她回来了,再把剩下的笔录补全。可惜啊……”

可惜啊,黄巧慧警官死在了大火里,三十三年前,林场派出所前去救火的警察,一个都没回来。

这日是阴天,外面又开始落雪,屋内光线暗下,江敏起身打开了大灯。

这时,郁春明才看到,在那张已有不少皱纹横爬的脸上挂着几抹泪痕,但很快,这个饱经岁月折磨的女人抬手一擦,擦去了自己从不肯外露于人的悲伤。

“我知道那仨畜生肯定活着,我还知道,他们趁着大火逃离扎木儿,不止是因为在头天晚上强奸了我。”江敏忽然很笃定地说道。

郁春明和舒文瞬间坐直了身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讲。

就听江敏道:“三十三年前,钱国伟曾伙同厂长张南,犯过一件比强奸我这事更丧心病狂的案子。”

“他害死了我闺女,张南害死了我闺女!”坐在审讯室中,李英泣不成声。

“张南?”关尧皱起了眉,“你说的是……木业二厂的厂长张南?”

李英点了点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李小田看了一眼关尧,开口问道:“你女儿李胜男是个哑巴,因为给你送饭,死在了大火里,咋会是被张南害死的?”

李英哽咽道:“就是张南害死的,张南那个挨千刀的畜生,在送胜男去省城动手术的路上,把她,把她给……糟蹋了!”

“糟蹋了是啥意思?”李小田精神一震,“你家闺女那个时候不是才,才五岁吗?”

李英泪流满面地说:“就是……糟蹋了,我家胜男的嘴巴和嗓子其实……是能治好的,他却因为害怕胜男把他的脏事儿说出来,故意跟人家医生讲,我们没钱,就只做脸面上的修复,不动大手术矫正声带畸形……他不仅贪污了厂子给筹的钱,还害了我的闺女……”

这声来自几十年前的悲嚎,听得关尧和李小田一时怔忡难言。

只见李英用他那带着铐子的双手捶打着桌面,顿足大哭道:“警察同志,我是犯过错,可除了那个错,我啥违法乱纪的事儿都没干过,警察同志,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吱呀韩忱在这时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检测结果出来了?”关尧立即起身问道。

韩忱看着李英,点了下头:“地窖里的血迹不属于孟长青。”

“不属于?”李小田大叫,“咋能不属于呢?”

“确实不属于,把人放了吧。”韩忱说道。

“不属于也不能放,他肯定有问题!”李小田不依不饶。

“行了!”关尧心烦意乱道,“小田,你把李英带走,送去楼上办公室,再给他倒杯热水。”

见自己的直属领导都这么说,本要坚持的人也只好放弃了。李小田起身解开了李英的铐子,然后悻悻地领着他出了门。

见这两位走了,关尧忽然开口问道:“血迹属于谁?”

韩忱望着李英离开的背影,沉声回答:“曾出现在三矿家属院内的嫌疑人,李光来。”

一个多月前,三矿家属院内的打斗留下了满地凌乱的痕迹,墙角下还沾有血渍,当时检测出的DNA表明,这血渍不属于何望,也就是不属于钱国伟,而属于追逐他来此的另一人。

同时,这血渍,也与后来专案组在十八里屯卫生院发现的血渍比对成功了。

现如今,桦城冶金厂的调查证实,这另一人,很可能就是在十一年前顶替了李且身份的冶金工人李光来。

他的血渍,为什么会出现在李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