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对你弟弟我这么冷淡？”四皇子却不依不饶，还绕行到他跟前，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对他一身孝的打扮很感兴趣：“一句话也不说，莫非是在为我们的父亲伤心么？”

林疏玉仍然沉默地望着老皇帝的遗像，神色平静，像是一座无机质的冰雕。之前玩游戏的时候也这样，这个讨人嫌的NPC弟弟总喜欢上来挑衅两句，见造不成伤害就乖乖闭嘴了。但他没想到，对方原来并不是真的闭嘴，而是被未成年人保护系统屏蔽了

“有什么好伤心的，他生前又没疼过你。”四皇子凉凉道。说完这一句，他话锋忽然一转，带上了十足的狎昵：“还是说，他疼你的时候，都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

死人在说话。林疏玉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冷冷道：“自重。”

灵堂内更静了，没人敢跳出来打圆场，生怕卷入到这两人的争斗里。四皇子却肆无忌惮地笑出声，笑声在雨中的宫殿里回荡：“还以为皇兄今晚都不准备理我了。”

林疏玉依旧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浓密的睫毛沉沉垂着，淡色的双唇略微抿在一起，形成一个忧心忡忡的弧度。不知为什么，他隐隐有种预感，好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皇兄要去哪？”

四皇子见他要走，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所谓的贵族礼仪支离破碎，失态地叫道：“今夜是这月的最后一夜，任何皇嗣都得呆在这里，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我不说话了还不行？”

林疏玉无视了他，快步走了出去。在离开对方的视线之后，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瓶隐身药水服下，同时派了个傀儡替他回去继续守灵。

他没忘记，柏洛斯曾经说过，对方在十三岁时魔力暴走过，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他对此事有点印象，似乎就是在某个守灵之夜发生的。

客观来说，今夜的概率还挺大。

外面雨还没停。尖尖的建筑顶隐没在雨雾里，形成一种渐变的灰色。离开挂满白幡的皇宫，沿着主干道走几公里，便到了帝国有名的中城学区。这里光高级学院就有四所之数，中级学院和初级学院则各有二三十所。每个主城的人都以将子女塞进这里读书为荣，甚至不少皇嗣就是在这里毕业的。林疏玉捡到柏洛斯之后看他没上过学，便出钱把他送进里面最好的初级学院，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么。

当然，他的善心也比较有限。那时林疏玉刚玩没多久，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顶多每个月抽出半天时间来初级学院看看小npc培养得怎么样，不可能把捡到的每个人都养在身边。而柏洛斯把见到LIN的每一次都看得无比珍贵，能问个安就足够在梦里回味个二三十次，压根不会和对方说自己有没有受欺负。

这也就导致直到现在林疏玉才知道柏洛斯当年经历了什么。

“这不是我们尊贵的混血小王子么。”

一块石头从身后飞过来，重重砸在黑发少年的腿弯上。石头上裹挟着一层恶毒的魔力，砸到人时会放大知觉，痛得少年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雨水之中。

他恼火地支起身子，一回头看见四五个贵族少年大摇大摆地撑着伞走过来。为首的贵族少年手里是一把黑伞，伞柄镀了白金，做成了鹰头的形状，上面还雕了七颗星这是有翼族少主的标志，奢华地彰显了伞主不凡的身世，和柏洛斯朴素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柏洛斯身着校服，双唇紧抿。他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子窜得很快，但身量还没跟上，校服散开的袍角底下空荡荡的，跟条竹竿一样。他被这一下砸得咬牙切齿，想把对方内脏打出来的心都有了，但想起LIN不喜欢他打架后又捏着拳头忍了下来。

他还有事去皇宫找LIN，不能再浪费时间。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擦了擦，声音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有翼族少主慢吞吞地走到柏洛斯跟前，打量着对方怀里揣着的东西。那是一个精巧的长方形小盒子，被保护的很好，刻满花纹的表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水星都没沾上：“你这东西不错，从哪里偷的？”

柏洛斯气死。他紧紧攥住指骨，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那是我自己做的！”

“你的？”少主微笑：“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小盒子忽然从主人怀里凌空飞起，落到了对方的手里。柏洛斯想抓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出去，简直目眦欲裂：“还给我！”

有翼族少主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摆弄着那只盒子。他随手一掀，往里看了一眼，旋即爆发出剧烈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多大了还做这个，你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吗？”

一只漂亮的糖果风车静静地躺在里面，凝固的糖浆莹莹地泛着光。有翼族少主将它拎出来，讥笑道：“你不会早恋了吧？这可是明令禁止的。为你着想，我还是”

他的话音猝然一顿，因为他的同伴突然从盒子里抽出了一张贺卡，并念了出来：“哟，小王子还写了字呢，让我看看是写给谁的。献给……LIN？”

有翼族少主的笑意顿时收拢了。他冷下脸，从同伴手里抽出贺卡，将它撕成无数片碎纸。同伴瞪大了眼，不敢吭声，只能拼命瞪柏洛斯。

“你这杂种有什么资格直呼他的名字。”

有翼族少主将碎纸扔在一边，看了看柏洛斯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孔，又看了看这支精心做成的糖果风车，妒火直烧心口。事实上，包括他在内整个学院的有翼族都看不起这个被LIN捡回来的少年，毕竟没有一种鸟的翅膀是长成那个样子的。

但偏偏LIN就是把他捡了回来，还赐下了名字。最可恶的是，LIN忙成那样都会抽时间来看这小子，而他竟然还不知足，甚至妄想着去皇宫见LIN以自己的身份都只能在尾牙宴上去一次，柏洛斯一个杂种，除了运气好以外，到底哪里比得上他？

“凭什么是你。凭什么就你这么好运，能被他捡走带回主城？你呆在这里不觉得心虚吗，你觉得你配呆在这里跟在他身边吗？”

“我会送他更贵更好的礼物。你就和你的垃圾一起，碎在臭水沟里吧。”

有翼族少主抬起脚，当着柏洛斯的面将那支糖果风车摔在地上，一脚踩碎。柏洛斯没能拦下来，见状彻底忍不了了，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

但对方并没有闪躲。他擦了一下鼻血，恶意满满地扯起嘴角：“你完了。”

“我要告诉我的父亲，让他代我转告LIN，你因为一块糖对我大打出手。没记错的话，LIN好像最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动手的人吧。”

“你放心。他很快就不要你了。”

第80章　“你是怪物，那我就是怪物饲养员。好了，走吧。”

他很快就不要你了。

狂笑声被雨声冲得忽大忽小，像一群贴着地面游荡的幽灵。柏洛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有翼族少主轻蔑的神情，身上的血液越来越冷，连呼吸和心跳都被冻成了一项难以维续的生理活动。

这些贵族出身的小孩果然厉害，很懂如何拿捏人心，轻飘飘一句话就踩中了柏洛斯的死穴。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勉强变成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类小孩，好让LIN偶尔来看他时能在荣誉榜的第一排看见他的名字。那样LIN就会对他多笑一下，拍拍他的肩，轻言细语地夸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可是这小心翼翼攒起的一点点喜欢很快就要毁于一旦了。有翼族少主来自羽境，地位尊贵，如果在人类的国度莫名遭到殴打后很可能会引起一场外交危机。LIN本来就忙，而且还刚刚失去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却又闯了祸。他不至于相信LIN会直接将他丢回荒原，但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真的遭到对方的厌弃该怎么办。

只能去死了。

柏洛斯眼前一阵阵发黑，牙齿不自觉地开始打战，后脊上的冷汗很快将校服的内衬浸湿了。他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株植物，根茎被斧子一截一截砍断，切口里流出大股大股的黑血。如果有人抬起他的下颔，就会发现他此时的瞳仁扩得很开，虹膜则变成了浓郁的猩红色。

他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柏洛斯模糊地想着。他神经质地咬着舌尖上的肉，逼迫自己清醒一点，但已经渐渐理解不了所谓的“清醒”是个什么概念。及至地面开始动荡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啊啊啊啊啊！”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刺耳的尖叫在瞬间的闪光后炸裂开来，音调尖得几乎能撕裂耳膜。柏洛斯茫然地偏过头，看着眼前几个贵族少年惊恐万状的面容，内心有些害怕。但显然对面那些人比他怕多了，齐刷刷地摔进了泥水里，四肢并用地往后挪：“怪物！有怪物啊啊啊！”

怪物？